梁鸿鹰：血色航线上的生命之花——评赖韵如的《驼峰天使》

在抗战的壮阔画卷中，横跨喜马拉雅山脉的空中走廊驼峰航线，历来以“死亡航线”的悲壮震撼人心，7500米的高空极限，248公里时速的飓风区，600 余架坠毁的飞机，1500余名牺牲的中美飞行员，承载着二战时期中国抗战生命线记忆。飞行员的英勇与航线的艰险，医护群体用生命守护生命的奉献，如今通过传记小说《驼峰天使》得到了艺术呈现。作者赖韵如以丰富的史料为根基，从黄欢笑、陈贞洁、李月美等真实人物身上汲取灵感，构建起杨安吉、杨安琪、黎月眉等鲜活的文学形象，在历史的褶皱里，书写了一段几近被遗忘的女英雄史诗，让驼峰天使形象跨越时空，绽放出光辉。

《驼峰天使》掀开被岁月尘封的历史一角，将一群女性推向抗战舞台中心，以女性医护人员视角重构驼峰航线与滇缅抗战史，书写了平凡女性在抗战中的非凡成长。她们并非天生的英雄，而是带着各自的朴素梦想踏入战火的普通女性。杨安吉本怀揣裁缝梦，渴望用针线缝制美丽衣裙，却因战争与妹妹的牵绊投身医护事业；杨安琪自幼体弱，在槟城学会中医后，自告奋勇加入南洋机工队伍，以医术守护滇缅公路上的战友；美国护士艾玛，带着专业与热情远渡重洋，在异国战地绽放职业光芒；南洋机工“花木兰”黎月眉，剪去长发、换上男装，驾驶卡车在枪林弹雨中穿梭……这些女性角色并非全然虚构，而是建立于有史料可依的历史真实，在抗战中，飞虎队飞行员在驼峰航线的雪山峡谷间与死神擦肩而过，3200名南洋机工跨国赴难，战地护士在简陋帆布帐篷里，全力救助伤员…… “小我”的憧憬、个人的命运，在时代洪流中逐渐与民族命运联系在了一起，历史的真实通过小说的细节得以体现，并被作者融入人物的命运轨迹与情感世界，成为推动情节、塑造人格的重要力量。 

作者没有刻意将这些女性医护人员塑造成“无坚不摧的英雄”，而是真实呈现了她们的脆弱与挣扎。杨安吉初次面对飞行员惨烈伤势时恐惧得手抖，杨安琪目睹战友牺牲时那种悲痛与无力，艾玛在爱人失踪后独自孕育生命的孤独与艰难，所有这些“不完美”，让女性形象变得有血有肉、可感可触。她们在战火中学习坚强，在生死间淬炼勇气，用女性特有的细腻与坚韧，在“死亡航线”上筑起一道道守护生命的防线，作品在这方面的挖掘，有力补充了战争叙事，更重新发现与致敬了女性的历史价值。 

《驼峰天使》采取“微观叙事”与“宏大历史”相结合的写法，以女性个体命运轨迹为线索，串联起驼峰航线、滇缅公路、飞虎队作战等重大历史事件，让我们感受个人悲欢，触摸时代厚重脉搏。作品从杨安吉的视角切入，通过她的经历展开战争的画卷。杨安吉在香港玛丽医院实习时，目睹战争阴影下的民生疾苦，穿越日军封锁线前往昆明逃难途中，体会到难民群体的坚韧与无助，在昆明美军医院亲历飞行员从驼峰航线归来的惨烈伤势与生死离别，跟随运输机飞越驼峰航线，直面喜马拉雅山脉的险峻与日军战机的威胁。她经历的每个片段，都与宏大抗战历史背景交织，如滇缅公路被切断后，“驼峰航线”成为“空中生命线”，飞虎队与日军空战每时每刻都在经历生死考验，南洋机工则以血肉之躯守护运输大动脉，个体的悲欢离合，在此成为宏大历史的注脚，这种叙事方式让遥远的历史变得可被感知。杨安吉看到受伤飞行员在自己眼前逝去，杨安琪在滇缅公路弹坑旁用中医针灸为士兵缓解伤痛，跨越国界的人道主义精神化为以手传递的大爱。作家笔触细腻地捕捉了战争中的一个个“微小瞬间”：一碗豆花米线的温暖、一件旗袍的牵挂、一封家书的期盼，充满生活气息的细节，为残酷的战争增添了人性的温度，让读者更深刻理解到，历史是宏大的事件，更是无数个体的命运汇聚而成的洪流。

战争是残酷的，它撕裂家园、吞噬生命，却也让不同国家、不同民族的人们因共同的信念而凝聚在一起。《驼峰天使》深刻挖掘战争背景下超越国界的人道主义精神，展现人性中最本真的悲悯与善意，让这种光辉跨越时空，体现出打动人心的恒久力量。作品中，中美医护人员的协作就是这种精神的典型体现。身为美国人的圣詹姆斯院长悉心指导杨安吉等中国护士，开设心理咨询室，为医护人员缓解战争创伤；艾玛与杨安吉跨越文化差异，成为并肩作战的挚友，一起在轰炸中抢救伤员，用专业与友爱诠释“医者无国界”；飞虎队飞行员本杰明，将对杨安吉的爱意转化为守护战友、抗击日军的勇气，在飞行铭牌上刻下“安吉”二字，将东方女性的名字视为自己的幸运符。跨国界的情感，超越了语言与文化的隔阂。

作品中的人道主义精神体现在每一个平凡人身上，孤儿小老虎乔的出现，为残酷战争增添了一抹温情。飞虎队队员们为他洗澡、喂食、制作迷你军装，杨安吉将他视为自己的孩子，用爱填补他失去家庭的创伤。云南驿的白族同胞连夜用凳子做成担架，将受伤飞行员抬出深山；傈僳族村民发现跳伞的本杰明后，不顾危险将他救下；当地老中医董先生，虽因过往的遗憾一度拒绝出诊，却最终为本杰明伸出援手，中西医结合挽救生命。在对抗法西斯的共同目标下，不同国籍、不同民族的人们摒弃隔阂，用善意与勇气相互支撑。

战争不仅有铁血与牺牲，更有坚守与温情；英雄不仅有男性的刚毅，更有女性的柔韧。《驼峰天使》让我们重温这段历史，铭记战争的残酷，更汲取其中的人性力量，体会在绝境中永不放弃的韧性、超越国界的悲悯与善意，以及将个人梦想融入时代责任的担当。小说如同一盏明灯，照亮了历史深处被忽略的角落，也让我们明白，每一个平凡人在时代洪流中做出的选择，都可能汇聚成改变历史的力量，那些闪耀着人性光辉的瞬间，终将跨越时空，成为激励我们前行的精神火光。

(本文系梁鸿鹰于2025年9月28日在《驼峰天使》研讨会上的书面发言)

作者：梁鸿鹰

来源：百道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