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章
习近平总书记说，黑土地是“耕地中的大熊猫”，而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就是能够拥抱“熊猫”的人。
九儿的身上有很多标签，雕塑设计师、画家、图画书作家、剪纸爱好者、陶瓷制作者等等，兜兜转转，始终是在艺术领域进行着各种尝试。目前正在北京首都图书馆主办、贵州出版集团北京蒲公英童书馆、九儿过家家工作室策展的“黑土地·生命与记忆图画书作家九儿的视觉讲述”，展出了九儿的223件绘画、雕塑、陶瓷及出版物、手稿、衍生品等艺术作品，勾勒出了一幅与黑土地相关的多彩画卷。
黑土地是一片神奇的土地，它的每一颗泥土中，都孕育着蓬勃的生命。高高的林木充沛着向上的力量，朴实的房屋冒出温暖的烟火气。出生在黑土地上的九儿，从会呼吸的那一刻起，就知道了泥土的味道。这种味道对她来说是如此亲切，让她在长大后，自觉自愿地成为了一名黑土地的讲述者，把对这片土地的热爱和温情，都融入到了自己的作品中。但在九儿的艺术创作中被倾注了最多心血的，无疑是图画书创作。
2012年，从事雕塑设计十多年的九儿“跨行”进入了绘本创作领域，创作出她的第一本图画书《妹妹的大南瓜》，从此后一发不可收拾，彻底沉浸在这项讲故事的事业里。《妖怪山》《不要和青蛙跳绳》《十二只小狗》《草原上的小猎犬》《鄂伦春的熊》《鄂温克的驼鹿》《布莱克先生和他的狗》《纽扣士兵》《旅程》，从幻想题材到现实题材，一个个故事从她笔下萌生，不但深受国内小读者们的喜爱，还输出到法国、美国、德国、瑞士、加拿大、瑞典、韩国等国家，收获了满满的好评，让她成为第一位入选国际儿童读物联盟（IBBY）荣誉榜单的中国女画家。2019年和2021年，九儿分别获得了第十四届、第十六届文津奖；2020年，她荣获陈伯吹国际儿童文学奖绘本奖和美国伊索荣誉奖；2021年，她又将第七届丰子恺儿童图画书奖佳作奖和俄罗斯印象图书奖收入囊中。荣获2023中国好书奖，2023日本JIA插画银奖，202第十届Hiii Illustration国际插画大赛最佳绘本奖。
接力出版社总编辑、儿童文学作家白冰认为，“九儿的作品是深植于黑土地的审美追求和不断创新的技艺的呈现”。首都图书馆副馆长刘思琪则给九儿下了一个准确的定义，说她是“有深厚人民情怀的文艺工作者”。
“黑土地·生命与记忆”图画书作家九儿的视觉讲述是九儿第二次在首都图书馆开办艺术展。这是一次充满了“泥土味”的展览，进入展厅，迎面而来的就是由蓝天、黑土、红头巾和黄色高粱勾勒出的一幅生动的东北秋收的画面。九儿认为，对于每个年代的孩子来说，即使社会再发展，关于土地的故事都是不可或缺的。她希望通过这次展览，能够向孩子们展示黑土地、草原、森林等自然元素和民族文化的生动与多样性。
九儿的身上有着四分之一的蒙古族血统，这让她对自然和生命的有着近乎本能的热爱。她的家面朝黑土，背靠科尔沁草原和森林，于是她穿行于森林，走过山谷、松林和湿地，绘出那里的人、动物、植物和故事。她说：“艺术必须源于生活，而我的生活，深深根植在黑土地上。我出生在黑土地上，和庄稼一起疯长。黑土地奉献粮食，而我讲述黑土地的故事。”
百道网：您当初是怎么接触到艺术创作并坚持下来的？如何启蒙，学习的过程有过哪些趣事和难题？
九儿：艺术对我来说，可能不是学习得来的，艺术的萌芽是来自生活。我小时候就喜欢画画，可能大多数小朋友都有这个过程，因为人类文字的开始是图像艺术。我觉得，描绘图像的能力是刻在人类基因中的，并且在童年时，相对来说更加容易被表露出来。一开始，我只是拿着铅笔随意涂抹，后来就开始画家里的鸡鸭鹅狗、猪马牛羊，也会画小伙伴儿、临摹小人书、临摹画报，还尝试过写一些小故事并将它们画下来，或是记录自己认为重要的、有趣的事件。我觉得我可能是在绘画中找到了表达的乐趣。
我的爸爸妈妈做得很好，他们从没对我表达过他们的希望，没跟我说长大要成为一个画家这样的话。他们只是给我买了铅笔、纸张，把我的画收集起来装订成一个个很厚的本子。这种积累让我有一种小小的成就感，也会更愿意继续画下去。直到我14岁的时候，他们发现我还在画，认为这可能是我能够很稳定地维持下去的兴趣了，才第一次在假期把我送到省城的艺术学院学习了一个月。直到那时，我才真正知道什么是素描，什么是色彩，什么是临摹，什么是写生。但是回头想来，我现在创作能力的培养，是从小时候对生活的描摹——呈现那些鲜活的生命状态开始的，和后来的学习其实关系不大。
百道网：这种萌芽于生活的艺术才能对您后来的创作产生了哪些影响？在首都图书馆举办的这次展览为何会以“黑土地·生命与记忆”作为主题？
九儿：在东北，分布着一种极为肥沃的黑色土壤，中国人每年吃的粮食，有四分之一都来自那里，全世界也只有三个地区能找到这种珍贵的土壤。这就是被誉为“耕地中的大熊猫”的——东北黑土地。我的童年时光，就在这片物产丰富的土地上。在这里，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跟随四季的变换辛勤劳作——春耕，夏耘，秋收，冬藏。小孩子们从小就和大人学习如何遵从自然的法则，照顾土地，并成为土地上生命的一部分。在这片辽阔的黑土地上，所有的生命都拥有属于自己的色彩和力量。黑土地用丰富的宝藏，孕育出万物生灵和美好的故事。在我的创作中，无论是自己的故事，还是与自然文学作家黑鹤合作的关于草原和森林的故事，都源于我心里的对故乡黑土地的眷恋。无论走到哪里，我身上似乎都散发着黑土地的气息。
《我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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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贵州人民出版社
作者：九儿
出版时间：2024年06月
这次展览分成了三个部分，分别是“我的家”“生命与自然”和“关于探索”。“我的家”展示了我早期作品《妹妹的大南瓜》和即将出版的新书《我的家》的原画及衍生内容，记录了我对北方的家的深厚情感和温情；“生命与自然”探讨了人与自然，与动物该如何相处这个永恒的话题，我们还特意从大兴安岭森林运来了一艘桦皮船，让观众们能够接触到森林边缘民族的人们生活的真实肌理；“关于探索”展示了《旅程》和《布莱克先生和他的狗》两部无字书作品，前者通过生长向上的图像讲述了生命的不屈与顽强，后者则通过剪影、留白和颜色呈现一段治愈之旅。
在我看来，黑土地奉献粮食，而我，作为在黑土地上成长起来作者，我要讲述黑土地的故事，希望通过“黑土地·生命与记忆”的画展，让更多的人珍爱黑土地，珍爱粮食，了解黑土地以及黑土地上曾经发生和正在发生的故事，“养好用好黑土地，永久持续造福人民。”
百道网：2013年，在您刚转入绘本创作行业没多久的时候，曾生过一场大病，之后您创作了《回不去的故乡》和《想要正好的遇见》，书中的主角小猪非常阳光豁达。画出这样一个主角，是您本身就是这样一个人，还是希望能以此来鼓舞自己？这次生病对您之后的创作有什么影响？
九儿：2013年做了两次手术，不能画画。《故乡·遇见》这一套书其实是我的日记。每天画一幅小画，配一段带有一些哲思的文字。有思考、有总结、有回望、有憧憬；有坚强、有脆弱、有坚定、有迷惘；有默默的关怀付出，有看破不说破的智慧，有努力向前的勇气，也有顺其自然的从容……这是我自己的写照，也是对我以及像我一样的人的鼓舞。这些年我一直都在生病，生病让我更珍惜美好的东西，也更愿意呈现有意义的书给读者，希望好故事可以滋养更多人。
九儿是一个特别擅长挑战自己的艺术家，她是在2012年转向绘本的创作。她的创作风格不拘一格，题材涉猎广泛。对于创作，她有着自己的理解：“如果故事是一碗白米饭，插画是鸡蛋，二者摆在一起，却不是米饭＋鸡蛋，而是是一盘金黄的蛋炒饭，技巧和火候要把握得恰到好处。绘本的文图关系，不是加法的关系，也不是乘法的关系，而是比加减乘除更为微妙复杂的关系。”
九儿说自己没有野心，只想要成为一个能在作品里为孩子们描绘现世景象的绘本作家，呈现平实生活的真相。这一点，只从她能够将绘本比作蛋炒饭这样充满烟火气的比喻中便可见一斑。她还涉猎了剪纸、陶瓷等各种接地气、“接泥土”的艺术形式。剪纸朴实，每个刻痕中都是劳动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瓷器是世间最大的奇迹——泥土经过高温烧制称为坚硬华美的瓷器，就如同每个人的人生转变一样奇妙。九儿从不愿把自己圈在一个框框中，她始终在追求艺术的更多表达方式，传递更有温度的故事给读者。
百道网：从事雕塑设计多年，您为何会“转行”走上了绘本创作之路？之前的积累对绘本创作产生了哪些影响？从成人的雕塑设计转向儿童的绘本创作，您的创作经历了怎样的转变，克服了哪些困难？
九儿：在2012年以前，我做过十多年的雕塑设计工作，只是偶尔画一些记录喜悦或是烦恼的小画，比如钢笔画的森林，或是水彩的卡通漫画，纯属个人情绪的表达需要。直到2011年我画了一些兔子干农活的画——因为搬迁到城市十几年的妈妈经常怀念在农村的时光，那时我们兄弟姐妹还小，一家人其乐融融、春种秋收的日子成为妈妈最美好的回忆。后来那些画被出版社看见，她们鼓励我写一个故事出来，我才去书店看了大量的绘本，了解绘本的结构和特点。很顺利的在2012年底出版了我的第一本图画书——《妹妹的大南瓜》。这本图画书，就源于妈妈和我对过去的怀念，来自我真实的童年生活。
我在经历了很多故事，又恰好在最想讲故事的年纪开始了图画书的创作，过去的积累让我在表达上更加顺利。从事雕塑设计的经历，对于我的创作有很多帮助。不过，我毕竟没有经过科班学习，在画画这方面一直都在探索尝试，试着用不同的风格来呈现不同的故事。我的每一本作品都是如此，经历了很多困难，也让我乐在其中。探索是有意义的，它会给你带来创作的新鲜感，新鲜感是让创作保持激情的非常重要因素。
百道网：您有哪些喜欢的画家和绘本作家？他们对您产生了什么影响？
九儿：从事绘本创作以来，我喜爱，并且对我产生过影响的图画书作家、画家有很多。如，澳大利亚华裔画家陈志勇，他的绘本作品特点是类型十分多元化。《抵岸》《绯红树》《别的国家都没有》等作品，无一不展现出他强大的叙事力、想象力、镜头感和情感传递。尤其是无字书《抵岸》，完全依靠画面讲述故事，丰富生动地呈现出庞大的规模和主题，用细腻的画面将幻想融入现实，创造了独一无二的绘本世界。
此外，国内原创图画书快速发展这二十年来，很多有经验的优秀前辈对我们这些绘本界后辈起到了很好的引领作用，他们的作品也一直深受大家喜爱。如，周翔老师的《荷花镇的早市》《一园青菜成了精》，朱成梁老师的《团圆》，于大武老师的《中轴线上的城市——北京》，这些优秀的图画书经受住时间的考验，获得了读者的高度评价，也鼓舞了所有创作者。
百道网：除图画书创作外，您涉猎的领域有很多，雕塑、绘画、剪纸、陶瓷等，“黑土地·生命与记忆”展览中也展出了您的各类别作品。这些东西看似都在一个大类下，但细究起来差别很大，您是如何对这些领域产生兴趣，并平衡时间在各个领域都做出成就的？
九儿：无论是雕塑还是绘画、剪纸，在我看来都属于表达的艺术，都可以传递思想，讲述故事，都在一个类别里。这些不同形式的创作就像一个托盘上不同的水果，换着吃就可以保持口感，丰富营养，一样的道理。在某个阶段喜欢什么，遇见什么，就随着喜爱而去。真心的喜爱就会有激情，就会迸发出灵感。灵感来自内心，发自内心的作品才能感动人，所以跟随内心走就是最好的平衡方式。
从出版第一部绘本作品开始，九儿在绘本创作领域屡获殊荣。在她看来，一本书获奖有很多因素：故事好、讲得好、画面好、文图关系好，还要有讲好一个故事的独特视角和创新的形式表现等。但除此之外，她觉得很重要的一点是，读者可以在一本书中感受到创作者所付出的真诚。真诚的创作是高于技法之上的艺术，因此所带来的感动可以传递给每一位读者，包括评委们。
“奖项可以让更多的读者看到我的图画书，也是对我创作态度的肯定，不只是我，这种鼓励对每一位创作者都非常重要。不过，得奖是偶然，创作是必然，真诚的创作，创作出好作品永远是第一位的。我们创作者也要像学生一样，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百道网：艺术是艺术家表达自己对世界的理解的方式，您在以往的作品中，主要传达了哪些有关生活和世界的思考？
九儿：2012年4月，我第一次接触绘本，这种以文字和图像一起讲述故事、传达理念的艺术形式立刻对我产生了巨大的吸引力。我向来喜欢各种类型的故事，不管是自己的，还是其他人的。于是，在热情过后，我展开了理性的思考，继而付诸实践，创作了一些带有实验性的作品，一些完全依靠图像来讲故事的无字书。如，讲述生命坚韧的《旅程》；讲述亲情可贵的《纽扣士兵》；讲述孤独与发现的《布莱克先生和他的狗》等。然而，一直以来，我的创作初衷并不是以理性和思考为前提，而是更偏向于感性。我观察生活，捕捉灵感，先发现一个能够在纯粹的感性层面感动我的故事，然后再去思考故事展开的可能性。我不断从故事中摸索出一条清晰的关于理念或思考的骨骼结构，并且充满激情地将它打磨雕刻，直至变成一本真正的书籍。
2015年，我遇见了自然文学作家黑鹤，与他的合作，开启了我现实题材图画书的创作。讲述呼伦贝尔草原上中国古老的蒙古猎犬的《十二只小狗》《草原上的小猎犬》；讲述遥远的大兴安岭森林深处的狩猎民族的《鄂温克的驼鹿》《鄂伦春的熊》；讲述亚洲象真实事件的《大象的旅程》等。这些作品很好地诠释了什么是“自然法则”，让读者感悟到人与动物、人与自然之间的深情，培养对生命的敬畏和悲悯之心。与黑鹤的合作，让我学会了该如何用动人的故事、优美的画面带领小读者走进广袤悠远的中国北方山林，体悟人与万物和谐共生的自然理念。
百道网：我们都说孩子是最难被取悦的，又是最容易被取悦的，您认为难在哪里，容易在哪里？您的作品大多并不浓烈或“时髦”，为何却能深受孩子们的喜爱？
九儿：我认为，每一位创作者只要做自己最擅长、最感兴趣的，并用心去创作就好。首先要打动自己，感染自己，分析是否有出版的意义，会给哪些人带来帮助，带来快乐和思考，而不应该将“取悦”当成目标。即使是畅销的绘本，也不见得能取悦所有的孩子。因此，我们要把选择的空间留给读者。
同样，一本绘本的画面也不该追求时髦，因为所有的时髦都会成为过去式。想要创作出好绘本，画面必须要跟着故事走。近几年，我一直在画现实题材的绘本，这些作品呈现的是狩猎时代北方森林中少数民族的故事，在绘画方面，我要尽量做到真实、朴实、厚重，同时努力呈现一种悠远的诗意气质。这种故事虽然有年代感，但传递的都是当下人们应该学习和体悟的关于人与万物和谐共生的自然理念。也许正因如此，《鄂温克的驼鹿》才能输出十个国家和地区。这种来自遥远的北方森林的故事，对于生活在都市的孩子来说是陌生的、新奇的、想要了解和探寻的。只有让他们觉得有意思，才会获得更多喜爱。
百道网：AI快速发展，很多应用场景包括插图创作有了不小的突破。您如何看待AI环境下的绘本创作和其他艺术创作？AI会给您的创作带来哪些新的机遇与挑战？
九儿：AI创作是基于数据和算法的自动化生成过程，而艺术创作则是基于人类的情感、思想、创意，和审美等因素的创造性过程。AI科技为艺术创作提供了全新的可能性和视角，而艺术则为AI科技提供了灵感和目标。AI科技与艺术的关系是一种互补和共生的关系。AI可以成为创作的辅助工具，但不能代替艺术家成为创作的主体。尤其是绘本的的创作，它不仅是一种按步骤程序化的创作，或者说不是一种科技或技术，每一本绘本，更像一个个鲜活而独特的生命，是一种需要调动所有情感投入其中才能完成的很复杂的创作。
在我的创作中，还没有接触过这方面，所以机遇和挑战暂时还没出现。但我无法想象用AI来画一本《纽扣士兵》《鄂温克的驼鹿》，或者《睡床垫的熊》是什么样的体验。我还是喜欢经过自己的思考，反复的实验，用自己的手一笔一笔画出来的画面来讲故事。它是真诚的，独特的，有温度的，有情感的发自我内心的故事。
百道网：如果请您对之前的创作做个总结，您会怎么做？未来您的创作方向又是什么？
九儿：我之前的创作，仿佛是一段寻根之旅。从小时候开始，到黑土地、到草原，从家庭亲情和个人的生命体验，到更广阔的自然主题，所有的故事都是因为对生活过的故乡和土地的眷恋。每一本书，仿佛都在解决一个问题，当这些问题的答案一一揭开，我也重新找到了自己。我的寻根之旅也将结束，可以开始全新的，更自由的的表达。未来的创作方向不做规划，心走到哪里，创作就在哪里，也许这也是自由创作的一种体现和状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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