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海飞：在故事的海洋里，在文学的气象中

【百道编按】海飞是目前国内数一数二的谍战类小说的作家、编剧，但大家对他知之甚少的是，这位文学创作一级的作家是写纯文学出身的，有大量的作品发表在国内著名的文学刊物上。2023年7月，花城出版社出版的《海飞自选集》就是他纯文学作品的集大成之作。这第一部自选集，将带给读者什么呢？ 

《海飞自选集》里选出的这42篇小说，大部分是海飞在写电视剧《旗袍》剧本之前创作的，这之后他的写作几乎都和谍战相关。所以多是他在三十多岁时创作的作品，它们是对海飞从青春开始的写作旅程的一场回望，像回放一部充满长镜头的电影：村庄、甘蔗林、火车、军装、原野、森林、农田、工厂、方格稿子、昏黄的灯光、胡子拉碴的脸……

海飞的小说注重场景和人物的描写，讲究留白、章法和布局，虽然叙事极简，但在故事情节之外，往往能让读者体味到另外一重诗意和味道，呈现出一种更为宏阔辽远的精神气象。海飞擅长写小人物的命运沉浮，小人物的悲欢离合，通过细腻的文字，有画面感的细节描写，塑造了一个个鲜明立体的人物形象，让读者既熟悉，又亲切。

这次收录的《海飞自选集》中的小说，有很多故事其实是边缘小众叙事，仍有多篇受到影视公司的青睐。这一定程度上源自海飞对小说中故事性的重视，而他的故事力也正是常年谍战写作所开发的。

第一本《往事纷至沓来》是将以民国为背景的故事收录在一起；第二本《老子的地盘》，是现实题材为主，写的是当下我们老百姓的生活；第三本《赵邦和马在一起》，是以赵邦为主人公的一系列短篇小说，荒诞和幽默为主的文风；第四本《遍地姻缘》，讲述的是发生在一个虚构的名为“丹桂房”的江南小镇里形形色色的故事。

海飞说，这些故事的年代、背景、人物各有不同，但基本上都是没有身怀宝藏的普通人。他们经历的、要面对的、告别的、丢失了的……一代代年轻人也正在体验。

其中，《往事纷至沓来》的结尾有这么一句诗歌，海飞更希望和今天的读者分享。“在这以前和在这以后，曾有许多火光，似乎近在咫尺，不止使我一人心驰神往。可是生活之河仍然在那阴森森的两岸之间流着，而火光也依旧非常遥远。因此，必须加劲划桨……然而，火光啊……毕竟……毕竟在前头！……”

百道网：您从写纯文学出身，到变成一名国内顶尖谍战小说作家、编剧，这是主动的选择还是被动的成就？您曾经是否有自己的文学梦，目前这个梦实现了吗？

海飞：我一直认为人一生会走什么路，是有定数的。这当然不是迷信，这是指我们的人生首先是受性格影响，性格大部分天生的，也有小部分后天的环境所带来的。比如有些婴儿他生来就很乖不哭不闹，但有的孩子动辄声嘶力竭。我的性格一定是热爱“折腾”的劲头的，仿佛精力旺盛的样子。

所以，选择写作，当然是主动的选择。这次收录的《海飞自选集》中的小说，有很多故事其实是边缘小众叙事，仍有多篇受到影视公司的青睐。我想，这来源自我对小说中故事性的重视。而后来因为写谍战剧《旗袍》，慢慢被人认为是谍战剧编剧，于是邀约的人也开始变多。从事谍战以及目前的悬疑向写作，是双向的结果。谍战要写好其实很难，它需要作者不仅精通历史以及悬疑类型的叙事法则，还要知道边界在哪里。在谍战的舞台我是能感受到一种博弈的快乐的，而读者、观众的反馈也是向上的，那么何乐不为。

文学梦想，只要身在梦中，就会不愿醒来。所以，其实早就实现，也其实永远沉醉其中。

百道网：纯文学和谍战题材，各自对您的创作生涯来说有怎样的意义？它们是否相互影响？您更偏好哪种？

海飞：我个人相对来说，并没有把他们像楚河汉界一样清晰分界。早期我的纯文学写作，或者大多的纯文学作者，追求的是创新。比如《干掉杜民》《青瓷》，我就在结构上进行了创新。当然还有像乔伊斯、普鲁斯特、卡夫卡这样的现代主义大家，他们的作品是抽象的、哲学的、充斥着大量的心理描写的，合乎逻辑则会成为他们书写的阻碍。谍战则相反，它有具体目标，需要逻辑缜密，设计铺排。

一定程度上，我的语言是纯文学写作训练所成就的，我的故事力是常年谍战写作所开发的。我认为两者并不冲突，我追求书写出人性之中的隐秘性，冲击到人的心灵的写作。

百道网：这是您第一次出自选集，请介绍一下您选择的标准和考量。选出的这42篇小说，大多是您在三十多岁时创作的作品，这说明了什么？

海飞：第一本《往事纷至沓来》是将以民国为背景的故事收录在一起；第二本《老子的地盘》，是现实题材为主，写的是当下我们老百姓的生活；第三本《赵邦和马在一起》，是以赵邦为主人公的一系列短篇小说，荒诞和幽默为主的文风；第四本《遍地姻缘》，讲述的是发生在一个虚构的名为“丹桂房”的江南小镇里形形色色的故事。

这些作品大部分是我在写电视剧《旗袍》剧本之前，这之后我的写作几乎都和谍战相关。之前有一位主持人问过我一个问题，她说我是否还会写现实向的叙事，我觉得那个回答在这里同样适用，现实的表达不会被类型或者遥远的历史禁锢。

百道网：您说您觉得自己更适合写短篇小说，顶多是中篇，我们很想知道您对自己的故事还有哪些想进一步努力的方向。在这方面，哪些作家作品可能是您心里的模范，或者说是您偏爱的对象？

海飞：“故事海”是我策划的一个文学IP，在我的想象中，它不止有我一个作家，它是一个文学品牌。目前，由我参与故事构架的陈东枪枪小说《薄冰》取得了不错的成绩，小说和改编的影视剧都有不错的反响；另外一部反拐题材的《算账》也纳入芒果TV的片单。这两部，一部属于“故事海”中的“海飞谍战世界”系列，一部属于“迷雾海”系列。未来，我想寻求更多有共识的作者共同促进“故事海”概念的建立，做有故事力的传达。我偏爱的是李沧东、奉俊昊这样的表达。

除了马尔克斯、卡尔维诺、卡夫卡等这些各有千秋的文学大家，我更喜欢读江南气息的作家作品，比如苏童、余华、毕飞宇、叶兆言等等作家的作品。我还有一个观点是，好作品一定是畅销书。经典作品一定是天下流传的。

百道网：早年您做过务农、当兵、保安、拉煤、企宣、中学文书、记者、自由职业等等不同工作，让我们想到狄更斯等作家，他们正是因为早年工作和人生经历丰富，对人物的刻画细腻，对人性的体察深刻。这些经历对您有怎样的影响？您喜欢塑造怎样的角色？

海飞：对人性的洞察与痴迷，对地域的了解与分析，对一切未知的充满好奇。我觉得作家真是一个好的职业。经过尘世里的一些话事，受过伤，跌过跤，每向前走几步，都会让你对人性有更多的认知。我一直以为，文学和影视等一些文艺作品，目的就是让人了解人，看到人，认识人。小说中所有的精彩，如果缺失了“人性”的参与，都将失色很多。

比如说，我17岁去当兵时，我是自己偷偷去报名参加的。后来从事记者工作，因为某个专题我走遍了浙江、上海、江西的红色遗迹，为我后来写《往事纷至沓来》《回家》埋下了种子。相比于很多有着正统的“中文”出身的作家，这些经历确实在写作上造成了我和他们之间的不同。但我认为小说写作始终是一门虚构的艺术，作者个人的经历对写作有帮助，但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大。认知与判断，给作者的帮助更大。

百道网：您最想通过《海飞自选集》这些故事表达什么，带给读者什么？其中有哪些话，您最希望给今天的读者听一听？

海飞：《海飞自选集》这套书，我在选取篇目时集中阅读了一遍。这些故事就像上面我介绍的所言，年代、背景、人物各有不同，但基本上都是没有身怀宝藏的普通人。他们经历的，要面对的，告别的，丢失了的……一代代年轻人也正在体验。

《往事纷至沓来》的结尾有这么一句诗歌，我想送给今天的读者。“在这以前和在这以后，曾有许多火光，似乎近在咫尺，不止使我一人心驰神往。可是生活之河仍然在那阴森森的两岸之间流着，而火光也依旧非常遥远。因此，必须加劲划桨……    然而，火光啊……毕竟……毕竟在前头！……”

百道网：您曾经当记者，并且现在是一名专业编剧，在写小说的时候会提前为影视化而作一些有镜头感的准备吗？什么内容适合写小说，什么内容适合写剧本？

海飞：适合影视化的小说，只是语言有镜头感一定是远远不够的。写小说时留白很重要，我比较在意人物的变化、人生的境遇与内心。写剧本时，需要将所有谍战的具体任务进行细化、充实，每一集剧本都需要进行情节点的检验，这和写小说时一定是相悖的。

所以写小说与写剧本，于我而言都需要清空自己，但目标是相同的，表达人生的种种况味。比如《河边的错误》，过去一直盛传很难改编。但如今这部小说还是改编成了电影，小说一直是影视开发的富矿，没有一个绝对的标准说什么样内容适合写剧本。小说创作者要敢于前沿，根据影视剧的类型潮流，来创作小说的方法并不可取。

百道网：这次和花城出版社合作，您有怎样的体会和印象深刻的事情？

海飞：花城社从上到下，都与作者是一个阵营的，都在齐心协力的做好图书的出版与营销工作。你能有那种感觉，就是同事，就是一起做同一件事情。这种状态下的合作，是愉快的。有时候为了做活动，旅途劳顿，但因为心情的不同，反而不觉得是有多累。哪怕是一种会合，一种出发，一种为了活动而做的提前的沟通，都会有一种愉悦感。

百道网：您目前精力放在哪里？有什么感兴趣的创作方向吗？接下来我们还可能见到您的什么重要作品？

海飞：目前百分之七十的精力放在剧本。去年创作了一篇悬疑类型中篇小说《台风》，写的时候很有快感，发表后被爱奇艺纳入了迷雾剧场。接下来我会再写一些社会派悬疑小说，探讨一些我比较关注的人生困境。明年，我的长篇谍战小说《大世界》会出版。这部小说是一个群像戏悲喜剧风格，讲述在宁波的一个特工小组的故事。其中有一个概念我很喜欢，一个人成为另一个人，需要多少年。

作者：刘瑞丽

来源：百道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