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道网·俞晓群专栏】最终我们需要融入理想的阅读之中。虽然眼睛花了，颈椎病时而会带来一阵眩晕，阅读与写作的疲劳周期也在缩短，但只有一生的阅读，才会使你的身心真正地、长久地安静下来，为什么？
转眼之间，我退休快一年了。时常有人会问，你在做什么？我一般会敷衍：在看书、写文章。再深追究，你到底在干什么？认真回答一下吧，说点实话吧。
不怕您笑话，在最初一段退休时光里，我一直是在捯气儿。“捯”读dáo，像是剧烈运动后，气喘吁吁，需要猫着腰，张大嘴巴，蹲在那里喘粗气儿。捯气不同于导气，导气就危险了，说一个人就剩导气儿了，那是命在旦夕。呵呵，又是诡谲的东北话。
为什么要捯气儿？也是自己没有退休的经验。三十几年奉献国企，每天上班下班，朝九晚五，已经成为固化的生物钟，从年轻力壮到鬓发斑白、日渐疲乏，直到退休，甚至连休假都没有过，职业人的工作规程，已经融入到你的生命之中。当退休降临的时候，开始我还满心欢喜，想着三个步入老年的热词：自然醒，自我修复，自由自在。但是没想到，当你突然放松下来的时候，当职业规程从你的体内迅速抽离出去的时候，过往的磨损与惯性的存在，都开始引起不良症候的发作：血压、颈椎、关节、视力、睡眠、疲倦……“垮掉的一代”，积劳成疾，都不是一句空话。
此时你的机体就像机器人一样，随着环境的转变，本体功能也要转变，需要重新调试、重新布局、重新启动，一个二手的新我，正在挣扎着破土而出，祈求再生。
那天晚上我躺在沙发上捯气儿，忽而胡思乱想：人生就像一群人在向着一个终点线奔跑，前路高山大川，绿野溪流，谁也不知道终点线在哪里，谁都知道终点线必将出现。所以每一个人都心怀焦虑，焦虑的终极原因是必然的死亡，而人类的终极追求不是消除死亡，而是消除死亡带来的焦虑。青年焦虑生死无常，中年焦虑老之将至，老年焦虑来日苦短，其实年龄是一个相对的概念，对于所有人而言，终点线都是突然出现的。有些人匆匆奔跑，烦躁不安，身心俱疲，没有心思观看人间秀色，自然美景；有些人随遇而安，心平气和，且行且饮，且歌且舞。理想，命数，积极，消极，其实人是很渺小的，小到不如一粒恒河沙。
怎么办？
首先需要调节。调节什么？其实也没有那么复杂，归结起来只是一句话：把气儿喘匀。跑步要喘匀气，走步要喘匀气，静止何尝不是呢？一个人静坐在那里，还不忘往日的气喘吁吁，那能好么？不生病才是怪事，否则也是精神异常。
其次需要缓释。缓释什么？其实也没有那么难，归结起来就是一句话：把节奏放慢。起、坐、洗、饮、吃、走、跑、言、听、读、睡，一切的一切，都需要去除焦躁的心情，做得更精致一些。比如读书，从前一目十行，如今一行十目，要不断提醒自己，甚至强制自己，一定要让你的生活节奏慢下来。
最终我们需要融入理想的阅读之中。虽然眼睛花了，颈椎病时而会带来一阵眩晕，阅读与写作的疲劳周期也在缩短，但只有一生的阅读，才会使你的身心真正地、长久地安静下来，为什么？
阅读会给你带来生命的尊严。老人的自信与尊严是什么？是知识的掌握与人生经验的积累。要想保持你的优势，只有通过不断学习，来保持自己精神生命的活力。比如我一直尊重的出版家陈原、沈昌文等先生，就是因为它们具有两个优势：丰富的经验，不断地学习。记得二十年前，我做出版社社长的时候，每当我们提出一个选题，总想问一问沈先生：这个题目可以么？沈先生在与我们认真研讨之后，时常会补上一句：这几天不要找我，我要钻进图书馆充一充电。那时沈先生已经七十多岁了，有人说沈俞合作近三十年，那是一种缘分，其实这种缘分，正是建立在我们对沈先生的尊重之上，而尊重又来源于沈先生的经验与再学习的努力。即使八十几岁，他还在写作，还在参加活动，保持生命的活力。
阅读会为你消除身心的焦虑。换言之，为你的生活带来快乐。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况且衰老带来的痛苦更加不可回避。其实让自己欢乐的方式很多种，但结果却各不相同。我觉得，阅读是可以陪伴一个人终生的，有计划的阅读，有方向的阅读，有受益的阅读，可以让你得到无限的乐趣，可以让你的精神世界得到充实和自然的升华，也可以让你的日常生活产生某种节奏感。许多人喜欢看电视，那是被动的阅读；而看纸书，看电子书，还有听书，那是主动的阅读，它们带来的结果完全不同。对于阅读，我的通常作法是：读纸书为主体，读电子书、网络为辅助，看电视为调节。
阅读会引导你走出孤独的恐惧。我们知道，孤独是老年生活的大敌。最近王强先生在北大做了一个讲演，题目是《读，为了独处》，他强调独处对于一个人的重要。由此思考，一个人的生活方式，可以由被动的孤独走向主动的独处，结果却大不相同，被动的孤独是落寞、抑郁、抛弃感和脱离社会主流，主动的独处是充实、自信、独立和拒绝社会主流的左右与裹挟。陈原先生会孤独么？我记得当年他曾经约定，一般不参加超过三个人的聚会。沈昌文先生会孤独么？我记得在他老年生活中，不断有年轻朋友找他见面、聊天。那时沈先生在三联韬奋书店咖啡厅存放着一瓶酒，一盒茶，无论认识或不认识的人，只要有朋友想见他，都可以到咖啡厅前台，打着沈先生的旗号享用。过一会儿沈先生一定会赶来，热情解答人生难题。
（封面图片来自：“新时代杯”2017时代出版·中国书店致敬活动（物外书店武汉汉阳中心书城）；本文编辑：水英）
发表评论前，请先[点此登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