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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美现代性意义下的乡土与怀旧——谈林钟隆的《蛮牛的传奇》

作者:谢鸿文   2018年08月26日   来源:百道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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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本文以林钟隆1970出版的《蛮牛的传奇》这本童话为探讨对象,以“审美现代性”为视角,以此论述《蛮牛的传奇》中出现的意识流幻想,如何和写实的农村生活与人、事形成对照及纠缠混合,从中看见乡土被建构,以及怀旧想象的文化意涵。

Abstract

This paper focuses to Lin Zhong Long’s fairy tale The Legend of Barbarian Cow published in 1970. Reference vision of “aesthetic modernity”, discuss stream of fantasy consciousness in The Legend of Barbarian Cow, How to contrast with realistic rural life and human affair and entanglement mixed plot , seen the local is constructed , and cultural implications of nostalgia imagination.

以1945年为界,在这之后崛起的台湾所谓战后第一代本土作家之一林钟隆,1965年以乡土写实,歌颂少年勇敢奋进,突破家境残缺的少年小说《阿辉的心》确立他在台湾儿童文学界的地位后,至2008年逝世为止,他为台湾儿童文学辛勤耕耘了一辈子,著作、译作超过100种,更在2016年成为台湾文学馆成立以来首位被出版全集殊荣肯定的儿童文学作家。

在林钟隆诸多作品中,除了《阿辉的心》之外,关于乡土的为数不少,例如《可敬可爱的杨梅》《好梦成真》等书。乡土的主题描写,在台湾文学中习惯被称为“乡土文学”,吕正惠在《战后台湾文学经验》一书中更指出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末发生在南台湾高雄的“美丽岛事件”是促成“乡土文学”快速发展,使“台湾本土意识”高涨的主要触媒。[1]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后,台湾儿童文学中的“乡土文学”逐渐增加,尤其是少年小说,李潼的“台湾儿女系列”,以及《少年噶玛兰》《再见天人菊》《望天丘》等作品即为代表。

不过本文探索的焦点想把时间拉往前,以林钟隆1970出版的《蛮牛的传奇》这本童话为探讨对象,以“审美现代性”为视角,以此论述《蛮牛的传奇》中出现的意识流的幻想,如何和写实的农村生活与人、事形成对照及纠缠混合,从中看见乡土被建构,以及怀旧想象的文化意涵。

现代性的论述可说是异彩纷呈,一般认为波德莱尔第一个提出了“审美现代性”,他高举诗歌“不以真实为对象,它只以自身为目的”的旗帜,对抗传统权力,批判资产阶级庸俗又自以为乐的文艺趣味,追求非理性反动力量,主张“构成美的一种成分是永恒的、不变的,其多少极难加以确定;另一种成分是相对的、暂时的,可以说它是时代、风尚、道德、情欲,或是其中一种,或是兼容并蓄”。[2]进而提出“现代性就是过渡、短暂、偶然的,就是艺术的一半,另一半是永恒和不变。”审美现代性就这样和十七世纪以来兴起的启蒙现代性形成对比悖论。

我们也可以说,审美现代性反映了精神主体思想的演变过程,它是现代人在日常生活中寻找依归的存在方式。如同西美尔对现代人的见解说,“生命”是二十世纪现代人的主导观念,生命在反抗着形式原则本身,个体的生成是现代性的标志,生命意义的释义已经个体化,现代社会因之缺乏综合的、共同的文化理想。[3]艺术的地位与重要于此凸显,正因为艺术创作是个体精神的标志,诠释了个体的生命观,从某种程度替代了宗教,成了另一种信仰追求。当一个儿童文学作家选择写现代生活图景,或回归乡土写实图像,其内在自有一套运作思维和语言。

《蛮牛的传奇》耐人寻味的是,它虽然以乡土写实为基调,却又不断应用现代性实验的意识流手法,塑造出一个神秘的“白色影子”角色,和故事主人翁蛮牛不断对话。故事开场不久,蛮牛不满于主人总是对它严厉呵斥责骂,并不时鞭打它,休息时望天祈祷希望能换主人,忽然眼前出现了一个白色影子。白色影子告诫蛮牛说:“牛,不论跟上怎样的主人,都要安安分分的,随着主人的驱使,认认真真地为主人做事,不能有怨言。”[4]蛮牛几番恳切哀求,白色影子心生同情,答应了蛮牛换主人的请求。白色影子因何而生?为何懂得蛮牛的心声?故事直到尾声才揭露—原来,白色影子便似弗洛伊德精神分析提及的心灵三我—“本我、自我与超我”中的自我,是从本我脱胎而出,协调本我与超我,使个体能在现实环境中得到满足。白色影子的显像,每一次都是在蛮牛遭遇横逆,心理脆弱沮丧,心有愿求时就会出现,可见它埋藏在意识和潜意识之间,适时操控着蛮牛的理性或不理性。蛮牛最后从“蛮”的生命状态蜕变得安分静定,实际上显现的正是个体从利己变利他,从固执自我到放下自我的进化过程。

翻开《蛮牛的传奇》第一章,立刻看见这段优美的情景描写﹕

有一片你想象中最美丽的农田。

那片农田的东边是一座飞燕形的矮岗子,中间柔和地向下凹,两边向张开的翅膀一样,圆柔地拱起又缓缓垂下。

……

早晨,太阳就从东边矮岗子的中间低凹处升起,把金黄色的光芒,射向这一片水田上,田水的涟漪,映着阳光,像满地金银在滚动,田陌上,竹丛里,绿叶上的露珠儿,都像里面藏着太阳的水晶球。

飞燕岗和马背山相接触的下面山漥里,一座红砖瓦屋正对着这一片田野。

这是多么优美的乡村啊![5]

我们依着文字舒展出美丽的想象画面,再读到文本中叙述人与动物的情感,看见蛮牛换了新主人元富叔。元富叔善良慈爱,他待牛的原则是要给牛先吃饱再使唤它,给它清洁干爽的居住环境,总是对它温柔呵护。元富叔的儿子明古起初和蛮牛相处不好,导致蛮牛有一天攻击其他牛来宣泄情绪。林钟隆巧妙地安排白色影子第二次出现,对蛮牛晓以大义“必须和你的小主人好好地相处”。蛮牛被点化,似乎也得到灵性,它的行为态度自此有了改变。而明古在父亲糟遇车祸意外过世后,对蛮牛的态度也有了转变。从此以后,蛮牛跟着明古安分地耕田工作,一年复一年直至衰老。虽然衰老了,可是蛮牛的心境变得自在闲适,已无所争无所求。白色影子此刻再度出现,告知蛮牛“我要回到你身上去”,白色影子娓娓说着﹕“你一直不晓得,我是从你心上生出来的。当你遭到苦难的时候,当你有所期望的时候,你的心非常热切,这种热切的心情就变换成了我,出现在你的眼前,使你产生一种非常大的力量,能使你脱出苦难,达成热切的期望。好像有神在帮助你一样。”蛮牛瞬间懂了,它一直误以为白色影子是神,

“我一直以为有神帮助我﹔现在才知道,原来还是靠我自己呀。”[6]蛮牛说完这段话,缓缓闭上眼,再也没睁开,它被埋葬在和元富叔相隔不远的矮岗上,俯视着一片片它曾经流汗流血耕作过的美丽土地,故事于此结束留下淡淡的余韵。

今日再读这本童话,免不了引发怀旧之情。因为那个像乌托邦一样恬淡的世界,仿佛已经远去。周宪在《文化现代性与美学问题》中就指出﹕“怀旧在现代社会的崛起并不是社会现代化进程中的一个突发事件。毋宁说,怀旧的冲突就像弗洛伊德所说的‘生命本能’或荣格所说的‘集体无意识’一样,始终潜伏在人类的心灵深处,而现代性只不过起到了一个催化剂的作用。尤其是十八世纪以来的启蒙运动及其所带来的启蒙现代性,因其对理性的片面张扬和工具化运用愈演愈烈,由此在特定的历史时期激化了人的个体生命与社会的整体文化要求之间的矛盾,加剧了人类对理性和科技曾经承诺要给人类创造幸福、实现理想的不信任感。”[7]审美现代性无疑是像韦伯形容的“除魅”的体现,不再信赖神的超自然力量,但个体心理意识的流动、主体的张扬同时,也衍生更多人际关系心理问题,对生存产生不安全感、孤独感和焦虑感。

哈伯玛斯的《现代性:一个不完整的方案》有言﹕“现代性来自于启蒙以来,现代人兴起一种求新求变、并与过去有所断裂的激进现代性意识。”[8]我们一方面与过去断裂,但另一方面又常通过艺术保留住美好的部分,如同周宪所言﹕“怀旧对象因其与主体的当下情境拉开了时空距离和心理差距,它就不再是我们当下处身的那个世界,而变成了借助想象以‘再现’过去的形象的方式存在着的另一种现实。当下现实是真切的,而‘另一种现实’却是虚幻的﹔切身经历过的现实是美丑和善恶并存的,被虚构幻想出来的现实却经过了主体意识的筛选和过滤,是无瑕疵的、理想化的……”[9]

审美现代性关照的问题,像《蛮牛的传奇》这样的文本,就成了现代人的一种精神救赎,通过文本引领我们回到已经不是现实的乡土,而是被想象建构的、怀旧的精神乡土,在那我们得到情感的满足,被人性的真善美感动。儿童文学的理想化特征,在《蛮牛的传奇》可以清楚看见。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末,台湾逐步进入社会转型,从农业社会转而向工商业发展,我们拥抱《蛮牛的传奇》这样的乡土儿童文学作品,不也像在拥抱、追寻那逝去的乡土,怀想那逝去的理想乌托邦。

参考书目

1.吕正惠.《战后台湾文学经验》[M].台北﹕新地出版社,1992.

2.林钟隆.《蛮牛的传奇》[M].《林钟隆全集15﹕儿童文学卷童话(一)》[M].台南﹕台湾文学馆,2016.

3.周宪.《文化现代性与美学问题》[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5.

4.波德莱尔.郭宏安译.《波德莱尔美学论文选》[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8.

5.西美尔.曹卫东等译.《现代人与宗教》[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3.

6.哈伯玛斯.《现代性:一个不完整的方案》[M].收入于…H.Foster.吕健忠译.《反美学﹕后现代文化论集》[M].台北:立绪文化.1998.

[1]吕正惠:《战后台湾文学经验》,台北﹕新地出版社,1992,第58页。

[2]波德莱尔:《波德莱尔美学论文选》,郭宏安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8年版,第485页。

[3]西美尔:《现代人与宗教》,曹卫东等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3年版,第27页。

[4]林钟隆:《蛮牛的传奇》,《林钟隆全集15﹕儿童文学卷童话(一)》,台南﹕台湾文学馆2016年版,第208页。

[5]邱各容:《林钟隆全集15﹕儿童文学卷童话(一)》,台南﹕台湾文学馆2016年版,第205页。

[6]邱各容:《林钟隆全集15﹕儿童文学卷童话(一)》,台南﹕台湾文学馆2016年版,第234页。

[7]周宪:《文化现代性与美学问题》,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6-7页。

[8][德]哈伯玛斯:《现代性:一个不完整的方案》,收入于…H.Foster编,吕健忠译《反美学﹕后现代文化论集》,台北:立绪文化,1998年版,第1页。

[9]周宪主:《文化现代性与美学问题》,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27页。


作者:谢鸿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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