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约堡秘史》以爱情与事业为题材，叙述狸金集团想试图兼并小渔村矶滩角的过程，详叙宝册的苦难史和爱情史，穿插蛹儿、老政委、吴沙原、欧驼兰的感情经历，展示了爱情的原欲功能；又以个人的不幸经历与时代的荒谬为背景，凸显巨富阶层的原罪特征。
《艾约堡秘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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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湖南文艺出版社
作者：张炜
出版时间：2018年01月
张炜自1986年推出长篇小说《古船》后，至今创作生命旺盛。他有意超越自我，打破已有题材、主题和风格的限制，创作了大量作品，如《九月寓言》《你在高原》《远河远山》《刺猬歌》《外省书》《能不忆蜀葵》和散文随笔、诗歌及文论等，成为当代最有影响的作家之一。《艾约堡秘史》是张炜最新推出的长篇小说，以主人公淳于宝册的爱情史、成长史和心灵史为主线，以兼备矶滩角渔村活动为主要场景，叙述了主人公的情欲与物欲相互冲突，彼此斗争的心路历程。全书的主要特色有：细腻独到的语言艺术刻画了生动可感的人物形象；舒缓从容的叙事艺术凸显了复杂多样的社会变迁；自觉反省的原罪意识强化了自我的精神救赎。
细腻独到的语言艺术
文学是语言的艺术，任何优秀的小说都离不开独到、感人的语言。张炜谈文论艺，强调作家的个性和魅力，强调语言造诣的重要性，其实就是一种自我要求。他说：“作家不是一般地有个性，不是一般地有魅力，不是一般地有语言造诣；相对于自己的时代而言，他们也不该是一般地有见解。有时候他们跟时代的距离非常近，有时候又非常遥远——他们简直不是这个时代里的人，但又在这个时代里行走。”①个性和魅力的彰显，需要杰出的语言才能。《艾约堡秘史》体现了张炜一以贯之的独特语言能力，用温婉、优雅的语言塑造了淳于宝册、蛹儿、老政委、吴沙原、欧驼兰等个性鲜明的人物形象。
书名中“艾约”两字就具有丰富独特的内涵与意蕴。它是“递了哎哟”的简称，即“像递上一件东西一样，双手捧上自己痛不欲生的呻吟。那意味着一个人最后的绝望和耻辱，是彻头彻尾的失败，是无路可投的哀求。”②在作者看来，它是对可怕的人生境遇的极致渲染，是形容一个人悲苦无告的极致，也是一种屈辱生存的最高描述。这揭示了本书的主要指向，即主人公绝望、耻辱和失败的历史。他的爱情、作家理想、善良人性等，在残酷无情的现实面前，在无法把握的命运面前，遭遇了失败或摧毁，向他人或时代递上了自己的全部尊严。在常人看来，淳于宝册富可敌国，呼风唤雨，开创的狸金集团如日中天，事业发达，是一位不折不扣的成功人士！何来失败和耻辱？但全书着眼于心理与精神的发掘，表现了宝册爱情的失败，暴露了狸金集团发达的罪恶。而这两者是有紧密联系的，正如宝册自言：“我这一辈子也许没干别的，就是建立了一个伟大的集团。不过女人的事把我折磨得死去活来，让我不断地‘递了哎哟’，可是没有她们就没有伟大的集团。”因为有了与老政委的婚姻，才有狸金集团的壮大，才有他商业帝国的辉煌。但与老政委的结合，不是因为爱情，而是老政委，当时的老师色诱及宏伟承诺的结果。可见，“艾约堡秘史”作为书名，不仅形象生动，且象征意蕴丰富。
全书语言表达细腻、自然流畅，诗性与理性交融，能够生动地描述人物形象，勾勒精神风貌，揭示思想特征。艾约堡主任蛹儿是宝册聘请的主管，同时也是他的情人。她是宝册情欲之恋的对象，不仅是主人公形象的重要陪衬，也具有鲜明的自我特征。蛹儿就像一只沉默的羔羊，作家叙述其经历，描写其体态，主要通过小说中人物的评论来表现其形象，蛹儿自己的话语不多，但她却给读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如叙述蛹儿的魅力导致异性的“愤怒”后，说到：“他们开始展示种种怪异的举动，最后只想强烈地击打对方。无论这些肢体动作伴有多少柔情蜜意，她最终感受的却是那种源于生命底部的怒火。这火焰燃烧的是绝望和羞耻。”角度独到，语言新奇，具有强烈的震撼力。叙述蛹儿前夫，一个不修边幅、激情澎湃的跛子画家对她的痴迷时，也很少正面描写形体之美，多用赞美评论的语言来侧面烘托。跛子为她画人体素描，远近观赏时说：“这肯定是、这铁定是千年一遇的神奇造物。”“我不能说你漂亮。可你有高于俊美的那一切。美好的灾难，流血的快感。”“天然小物，绝无雕饰。”另一前夫是商人瘦子，则通过不让蛹儿工作，囚禁她于居所内，来防止妻子性感带来的灾难。情人宝册也对她由衷感叹：“大春娃娃，你是狸金的大杀器，是吉祥物，是大后方。所以你不能到前线去。”虽然作家叙述中提到蛹儿奇妙的发育、古怪的身材，说到其胸部和臀部发育的完美，但完全没有赤裸裸的情色描写和场面渲染，也没有露骨的异性对话和挑逗，体现了一种含蓄蕴藉的无言之美，从而将“情人”蛹儿这一形象雅化了。
作家不仅对情人角色的刻画打破常规，对宝册妻子老政委的描绘和语言的转述，对吴沙原、欧驼兰独特服饰、独特生活方式和独到思想的刻画，对主要人物日常生活、个人思绪等描写也细腻精致。如宝册、蛹儿的起居生活，欧驼兰、吴沙原的在矶滩角请宝册吃饭、宝册和蛹儿去海岛寻找少尉与吴沙原的前妻等，都反映了作家语言能力的成熟、对现实生活体验的深刻以及对社会人事的敏锐感知等。
丰富深广的叙事内容
《秘史》既然以“史”为名，且用“秘”来形容，则必须蕴含深广的叙事内容与深刻的历史内涵。正史多强调以史为鉴或以史为镜，要以历史经验或者案例来指引或者规范自己的行为。许慎在《说文解字》中说：“史，记事者也。从又持中，中，正也。”《周礼·天官·夫》中说道“史，掌官书以赞治”。可见，记录古今兴衰成败，惩恶扬善是史书的重要宗旨。该书围绕艾约堡主人淳于宝册的一生经历展开叙述或倒叙，展现了改革开放前后近四十年的社会、经济生态，勾勒了个人在社会苦难中的努力与挣扎，蜕变与坚守，反省与愧疚，贪婪与进取等，表现了重大的社会变迁，堪称中国当代社会经济发展的缩影。张炜在《心史与人的坚持》演讲中，指出：“在经济的喧嚣声中，一定会有一个群体正迈过精神的坎坷，带动越来越多的人坚持下来。这些人也许会付出自己的代价，因为承担沉重而痛苦，但也正是因为这样，他们才变得不可以淹没。”③这个经历精神的坎坷的群体，可以是作家，也可以是社会转型中的芸芸众生。
淳于宝册青少年时代生活贫苦，遭到他人迫害，四处流浪，备尝艰难。两岁时，父亲在一次家族械斗中死去。孤儿寡母在村里住不下，母亲背着他一路讨要来到了老榆沟。一位孤老太太将他们收留在石屋中，这才有了安身之所。然后，落户很难，幸亏“老毛猴”帮助。但这人不怀好意，仗着儿子钎子在村里耀武扬威，行事霸气。帮助宝册母亲落户，是为了霸占她。后来强奸得逞，宝册母亲不堪忍受，用镰刀在玉米地水井旁砍死了他，自己投井自杀。钎子想报复，用刺刀抵住小宝册，幸亏老太太拼死保护，才免于一死。从此，饥饿与屈辱，欺凌和折磨伴随着宝册的青少年时代，面对钎子的严刑拷打，面对同学们的嘲笑打骂；被诬为牛奸犯时，面对他人的拳打脚踢，等等，他都咬紧牙关，绝不妥协，没有“递上哎哟”。在苦难的岁月中，小学校长李音老师替他疗伤，发现并培养他的作文才能，要他投稿自己主办的“花地”刊物，极大地打动了小淳于的心灵，震撼了他的灵魂。后来李音因办刊物被指控，被隔离审查，不久自杀身亡，宝册为了完成老师的嘱托，深夜逃亡去青岛看望老师的父亲。一路备尝艰辛，流离失所，但他没有对社会、对时代“递上哎哟”，最终来到青岛，成为老师父亲李一晋单位工厂的员工，半年后辞职到曾经流浪的地方三道岗办了工厂。可惜的是，无法左右的命运安排了淳于和杏梅老师的相遇，也改变了宝册一生的发展轨迹与人生取向。
在回出生地老榆沟，去李音老师曾住过的房子感怀时，遇到了新主人杏梅老师，她是“文革”时武斗手枪队的老政委。大他六岁，当时已经三十多，未婚。在“武斗”中养成的豪放、大胆和泼辣性格及有丰富性经验的老政委，对感情一片空白、该小学曾经的学生宝册发起了猛攻。在主动的性爱暗示和强攻之后，两人肉体上融为一体了。但是，宝册还在犹豫。杏梅以老政委兼老师的双重身份劝说：“宝册同学，你听我说。我早就替你通盘想好了，你该把那一大摊子搬回这里，这儿才是你的家！我会帮你，还有老首长！用不了多少年我们就会发达起来，那时一百个三道岗都不算什么！真的，这是我献给你的一个金刚策！”在老政委看来，爱情、婚姻和之前的武斗一样，都是一场战争，人生就是一场战争，充满血腥和死亡，无所谓悲悯与同情。杏梅的开导，加上时代的无情，彻底打开了宝册的脑洞。在和老政委分别时，他“一路难过，想的全是那所学校、那份散着墨香的刊物、那把像云雀一样唱歌的琴。我又想起冤死的母亲、老奶奶，最后一直想着李音。这个世界太黑暗太悲惨了，它害死了多少人、亏欠了多少人，谁能替他们讨回来？我多么可怜，我如果跑得慢了，也成了他们当中的一个。杏梅，就是老政委，她说的太对了，我今生投入的是一场战争，这很残酷，可这就是现实。”经历了思想的激烈斗争和内心的煎熬之后，宝册向爱情、向时代“投降”，决定尽快和杏梅结婚，决定离开三道岗，到老榆沟来建功立业。宝册一生都没有承认他和老政委的婚姻是爱情的结果，认为只是战友感情。老政委也从来不谈论爱情，在她看来，人都是物而已，夫妻是两个走到一起的大物，狠狠地逮住对方，一顿泼耍，天就亮了。宝册自言在小学教师面前一辈子都是小学生，什么都听她的；认为她是世上胸怀最开阔的女人，是伟大的人，是他人生之路上的指引者和把关人。然而，她却不是他的爱人。这种角色的错位，无疑是宝册最大的心灵之痛，也激发了他的原始本能，借对爱情的探究来思考生存的本质。
全书除了插叙外，正面聚焦狸金集团兼备矶滩角的时间段很短，大约一年。但对宝册的人生经历，特别是青少年的苦难和后来的发达作了细致叙述，表现了他对青少年逃难时坚持自我，面对黑暗势力绝不低头，即没有“递上哎哟”的肯定；面对教师杏梅，即老政委的“爱情”，却“递上哎哟”，以致后来不断向社会、他人“递上哎哟”，才将企业发展成为巨无霸，作者无疑加以批判。正是在这肯定与批判的暗流中，反映了作家纯净的理想情怀与坚强的信念。宝册和杏梅的婚姻，是学生对老师的仰慕，是士兵对政委的敬畏，也是个人对命运的妥协。对狸金集团与矶滩角村长吴沙原和民俗学家欧驼兰的斗智斗勇，更能反映新时期以来国家经济和社会面貌发生的巨大变化，权贵与巨富、官商与资本的密切结合。叙事基调整体上是从容舒缓，自然平静，没有暴力血腥、剑拔弩张的冲突场面，没有刻意渲染激烈的矛盾冲突，更能体现一种炉火纯青的叙事艺术。
原罪自省的精神救赎
张炜一直具有强烈的理想情怀和精神信念，主动承担社会使命。“一个民族或者社会无论发展到怎样的地步，知识分子都无需也不能放弃他的良知、理性和精神传统。”④现代化带来社会转型，社会转型带来人的物质和精神层面的异化。狸金集团的发迹史，某种程度上就是当代社会发展的缩影。自从向爱情“递了哎哟”之后，宝册也向权势、物欲、肉欲等“递了哎哟”。经过几十年的发展，狸金集团实力及规模在数省区之首，产业分布海内外，囊括矿山、钢铁、房产、远洋、运输、金融等，是商业上的巨无霸。儿子和女儿分别在英国和澳洲分设公司，妻子在他57岁时也移居英伦。宝册的物质生活极其奢华，一般人难以想象。他凿空小山，建了一座富丽堂皇、精致无比的私人“迷宫”。又配备了主任、领班、两位速记员、保安处、文秘处等多名人员为他的私人府邸服务，主任蛹儿实际上也是他的情人。狸金集团的发迹，事业的辉煌，充满了血腥与暴力，甚至数条生命。
金矿业是当年集团最重要的产业，是真正的第一桶金。这座矿由小到大发展起来，始终紧挨着一座大矿，最富的矿脉都在那边。两矿经常巷道相邻，不小心一炮就打穿了。哄抢矿石，地底对峙动武是常有的事情，所谓万两黄金一条命。属下老肚带想退却，宝册坚持前进。出动敢死队，使用巷道里的武器与对方火拼，狸金死了三人，对方失踪更多，死不见尸。那次事件没有被大面积报道，但办案了一个多月。宝册在这个过程中寸步不让，一直与对方争夺，还头捆布条，与抬了三个旷工遗体的家属一起静坐。老政委则携带厚厚的汇报材料与物证去远城找首长。通过个人的强悍与背后的运作，这场伤亡数人的重大案件，竟然不了了之。原因是整个过程发生在争执频发的百米深处，双方人证物证相互冲突且无法认定。最终结局是有关部门撤销了对方保卫人员携带武器采掘的权利，并重新严格裁定了矿山边界，还划出了不属于任何一方的中间区域。令人难以置信的是，那道罕见的富脉有三分之二落到了狸金手中。对方从此有了切肤之痛，畏惧大增，十几年来从未敢跨域雷池一步。这个事件的发生和结果，揭开了狸金集团发迹的面纱。在与税务、海关、法院等机构往来中，狸金集团同样依靠权贵，运作成功，屡试不爽。集团属下的化工厂，泄露的毒气致死和伤残多人，周边村子的癌症病人多了几倍，还有污染的地下水，导致方圆几十里的庄稼都快死了。海运、房地产、与银行海关的纠葛，都死了一些人。集团内部，也有员工被整死。如秘书处的“眼镜兔”因为冲撞了女友陪餐的官僚，竟被保安处打死了。对外却只说他喜欢体育，登山时从崖上掉下摔死。结果是补偿了一笔丰厚的抚恤金了事。可见，狸金集团发迹的肮脏与罪恶，不胜枚举。暴力和权力的结合，官商勾结在这里昭然若揭，不言自明。在物质利益的掩盖下，一个企业竟然可以草菅人命，为所欲为，竟然可以逃脱法律的制裁和道义的谴责！
宝册是一个嗜读的人，有着丰富细腻的内心世界和反思精神。他从爱情入手，进行了原欲与原罪的反思和探寻。陈思和在《试论张炜小说中的恶魔性因素》一文中，指出了张炜小说的原欲、原罪特征：“在原欲——本能——生命三位一体的结构里，原欲是最基本的、与性冲动有关的因素，生命又是最终的范畴。……原欲理论正是生命树上结出来的果实，所以它不可能用理性和文明的标准去作规范，也不可能用人类知识谱系来归纳，原欲/原罪的对立与冲突我们将在张炜的小说里进一步认识到。”⑤情爱是宝册原欲动机的主要表现，对高不可攀的欧驼兰的追求就是小说中最重要的表现。张炜曾说“欲望是一种真正的能，它有点像等待开发的铀”（《外省书》），“爱情”是最本能也最强烈的欲望，特别是对青年时代没有爱情的人而言。对爱情的追求和探索，可以隐喻人对现实存在的一种反抗，能够展现主体的精神运动轨迹，表现自己的原罪意识与努力。对欧驼兰的精神之恋，虽然万分艰难，但依旧坚持到底，就是忏悔的表现。“老师，我从第一眼看到那个姓欧的女子就被闪电击中了，然后再也不能自拔。不是其他，不是那些破烂故事，我保证今生都不当那种故事里的主角。如实说，那个女子的神情从未见过。那年夏天的海边，我与她相隔只不到三米，心怦怦跳。我在心里说：这是怎样的人啊，口气、眼神和动作。她站起来，怎么看都不像这个世界上的人。后来我才发现那主要是一双眼睛的缘故。她们明亮含蓄，看这个世界时常常走神。我离开她很久还是能感受到那目光。我有时想回到她哪儿，就像一心要回到一个梦境一样。一些话积攒了太多，说不出，也不知怎么说。我那天从海边草寮回来时突然明白，自己流浪了十一年，原来一直在找一条回家的路。那些油印刊物和书全丢在路上了，这也是我迷路的原因……她站在前边的路口上，她一定会帮我。所以，我不允许任何人玷污和轻慢她，不管他们出于何种目的。”民俗学家欧驼兰博士为了完成一个文化项目，长期在边远渔村做调查报告，工作一丝不苟。她温软爽利、明眸善睐，沉稳厚重，风韵迷人。对于狸金集团二十万一月的高薪聘请，她毫不犹豫地拒绝，没有向宝册“递上哎哟”。面对宝册的追求和爱意表达，她同样毅然拒绝。这和青少年的宝册面对钎子、面对他人的严刑拷打，坚决不低头的表现一致。追求欧驼兰，就是追求没有罪恶、精神纯洁的自我，就是对美好人性的回归！
原罪成为宝册晚年精神生活的重要内容，他为罪孽耿耿于怀，沉痛反思：“就跟常言说的‘一将功成万骨枯’的道理，我要说‘一人暴富百命陨’！十年前狸金出过一个反叛，就是暗里投了别人的一位副经理，他们气坏了，将他关在地下室吊打。这人越打越硬，嘴头一点不软，就和电影里的英烈一模一样。你猜他怎么说？他说狸金的一幢幢大楼全是白骨垒成的！这人被打个半死，最后生了场大病，不到两月就完了。我是事后才知道的，流了不少泪，处罚了几个人，给了死者一笔丰厚的抚恤金。这么多年过去，那家伙的话种在脑子里，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钻出来，让人身上冷飕飕的……”“今晚我仿佛品尝了胜利的甜蜜，也再次嗅到了一丝血腥。可我生命的底色是仁慈的，有太多爱，也有太多恨。我将为自己的任何一点残忍付出代价，自谴至死，最后煎熬在风烛残年里……”。作为一个志得意满的企业家，能够坦诚地反思自己的罪孽，对灵魂进行拷问，代表了一种新的精神高度，因而具有示范意义。
总之，《艾约堡秘史》以爱情与事业为题材，叙述狸金集团想试图兼并小渔村矶滩角的过程，详叙宝册的苦难史和爱情史，穿插蛹儿、老政委、吴沙原、欧驼兰的感情经历，展示了爱情的原欲功能；又以个人的不幸经历与时代的荒谬为背景，凸显巨富阶层的原罪特征。玄妙莫测的爱情始终是欲望与罪恶背后的原动力，也是主人公不断反思，进行精神救赎的动力。全书通过独到雅致的语言、细致生动的叙事和自觉深入的反思，塑造了中国文学中少见的巨富形象、妻子形象、情人形象、村头形象和学者形象等，从而丰富了当代文学人物画廊。（基金项目：湖南省社科基金项目“中国现当代小说中的神秘主义现象研究”（15JL03）成果）
①张炜《走得遥远和阔大——张炜谈文论艺》，广东人民出版社2017年版，第276页。
②张炜《艾约堡秘史》，湖南文艺出版社2018年版，第10页。下面该书引文都来源于此，不另注。
③张炜《小说坊八讲》，作家出版社2014年版，第236页。
④孟繁华《想像的盛宴》，云南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第22页。
⑤陈思和《不可一世论文学》，人民文学出版社2003年版，第5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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