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思岐 北京印刷学院 新闻出版学院14级韬奋班学生
【摘要】2017年3月16日，《南方周末》上发表了《愿‘道’与你同在 中国网络文学闯入英文世界》一文，其中揭露了一位名叫卡扎德的美国年轻人因阅读中国的网络小说而戒掉毒瘾。不少人因此首次关注到中国网络小说在海外的影响力，甚至有文章认为中国网络小说“开启了对外文化输出”1。中国网络小说在海外真的如此风靡？海外翻译组是否拥有原作的翻译权？这其中又有可能牵涉到哪些版权问题。通过文献梳理，本文希望解答这些问题。
【关键词】网络小说 翻译组 文化走出去
一、海外翻译组现状
根据澎湃新闻的采访，目前活跃的中国网文汉译英翻译组有20个左右，成员多为世界各地（尤其是北美、东南亚）的华裔与汉语学习者。大多翻译组都有独立的站点更新译作，其中规模最大的要数Wuxiaworld（武侠世界）。此外，较为著名的还有除翻译外兼具原创的Gravity Tales（引力传说）、众包翻译平台LNMTL、专注中国耽美小说翻译的BL Translation（同性翻译），专注纯爱小说翻译的Fanatical（花痴中国小说）等。
武侠世界由RWX2建立于2014年12月，是目前最大的网络小说翻译翻译组。根据Alexa的数据，武侠世界目前全球排名1211，美国排名852，每日独立访客29万，站点停留时间近30分钟，日均网页浏览量达534万，月浏览量超千万。访客地区分布中，来自北美地区的访客占了34%。
RWX真名赖静平，是一名美籍华人。起初由于对金庸和古龙的武侠小说的兴趣，他自发翻译了《盘龙》，并收获了大批粉丝，由于小说的阅读平台之一Light Novel（轻小说）原本偏重日本轻小说，中国小说挤占了其版面，中国小说的帖子被禁止，赖静平决定为《盘龙》建立专门的网站，并吸引不同的译者，共同营建一个专门翻译中国网络小说的社群网络。
武侠世界目前有7部小说《七杀手》《光之子》《盘龙》《七星龙王》《英雄不流泪》《星辰变》《天涯明月刀》已翻译完结，33部正在更新。除此之外，武侠世界也翻译连载了6部韩国小说。为了推广中国武侠文化，武侠世界设立了专门的板块介绍中文学习经验和道家文化基础、有关于“阴阳”“八卦”的普及知识。2016年12月，武侠世界和阅文集团旗下的起点中文网签下翻译和电子出版合作协议，拥有20部作品的授权。
引力传奇创立于2015年1月，目前在网络小说翻译网站中流量排名第二。与武侠世界不同的是，引力传奇连载原创作品，目前原创左右有7部，如Blue Phoenix（《蓝凤凰》）、Overthrowing Fate（《颠覆宿命》）、A Dragon’s Curiosity（《龙之渴望》）、Aethernea（《阿瑟尼亚》），多数为英语作家写作，“每个小说或多或少的都有中国网络小说的影子，其中部分作品在内容上也深受中国网络小说影响，甚至在模仿中国网络小说创作并把故事背景放在中国”3。
引力传奇目前有翻译小说20部，除了中文小说之外，如《全职高手》《鬼吹灯》《斩龙》，还有四部韩文小说。
LNMTL，全称Light Novel Machine Translation（轻小说机器翻译），是一个翻译众包平台。LNMTL由一位软件工程师创立，日浏览量在100万左右，独立访客5万左右，全球网站排名在最近一年里从10万后上升到16 7994。在LNMTL，中文小说先由机器翻译成英文，再由网友通过后台私信的方式共同打磨。
二、网文出海特点
1.仍处于亚文化圈
从上面的整理可以看出，目前每个翻译组的在连载小说在20部到30部之间。与国内每年上百万部新作相比，仍是微小的规模。在读者规模方面，拿目前最大的武侠世界来看，其日活跃用户数量在三百万到四百万之间，其中40%读者来自北美、40%来自东南亚、20%来自西欧。虽然这个数字相对武侠世界创立时，上升很快，但如果和庞大的英文小说读者数量进行比较，不难发现网络小说仍是小众的。创立者赖静平的一句话似乎也可以佐证这种小众的境况“在这里（成都）半年平均每一周都会有媒体找到我采访，但都是中国媒体，还没美国媒体来找过我”，可见中国网络小说的影响力还未大到可以引起西方主流媒体的关注。
对于阅文集团CEO吴文辉提出的中国网文已经可以与好莱坞大片、日本动漫、韩国偶像剧并称为“世界四大文化奇观”5，笔者不敢苟同。在海外影响力方面，中国网文还难以追上日本动漫，赖静平在回答《环球时报》提出的“中国网络文学在海外能和韩剧、日漫的影响力比肩吗？”这一问题时，提到“我觉得中国网络文学要追上日漫和韩剧，简直还差十万八千里……中国现在其实还处在日本二三十年前的阶段”6。因此，中国网文是世界四大文化奇观这种说法更像是来自网文从业者的美好想象。
2.自发行为，用户捐赠
目前的网络小说翻译网站多为译者自发建立，无广告赞助。和国内的网文网站不同，翻译组无章节限制，只要是翻译完成的网文都可以免费阅读。因此翻译组多为了维持网站的运营，对译者的劳动成果进行支持，多采用每月保底翻译一定章节，网友可捐献一定金额鼓励译者翻译，如武侠世界就是当读者对某一章节的捐献总额达到60美元，便可以实现翻译更新。
3.多数无授权
目前除了武侠世界和阅文集团达成合作外，其它翻译组均未取得国内网络小说的翻译授权，连载小说的翻译仍是一种自发行为。不少翻译组都表示正在联系国内的网文网站，但并非得到答复。引力传奇的负责人GGP7表示一直在联系国内的文学网站，如起点、17K等，希望取得授权，甚至与作者达成更多合作，但过程很艰难，“正在推进但暂时没有回音。”。
目前海外翻译组的版权问题并不那么突出。由于其非盈利的性质，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著作权法》第二十二条“为个人学习、研究或者欣赏，使用他人已经发表的作品”可以不经著作权人许可，不向其支付报酬。翻译组的行为目前不构成侵权。
三、网络小说走红海外的原因
1.读者：日韩动漫和轻小说的培育
早在中国的网文海外传播之前，日本动漫和韩国电视剧已经在欧美收获大批粉丝，而中国不少网络小说借鉴了日本动漫的叙事，因此对于熟悉日本动漫的海外读者来说，中国的网络小说不难接受。北京大学中文系研二学生吉云飞认为，中国网络文学之所以能在国外受宠，在于网络文学和全球青少年推崇的文艺作品具有天然的相通性，更与动漫、电影、游戏互通。在美国有两类人最早阅读网络小说，一类是中国文化和武侠小说爱好者，一类是日本轻小说爱好者。中国网络小说很快就将这两类读者“收编”：将武侠小说的一部分粉丝打造成“死忠粉”，同时，将日本轻小说的读者收归门下。相对以“守护美好的日常”为永恒主题的日本轻小说，美国读者更青睐中国的网络小说。
《全职高手》是引力传奇上正连载的一部小说，作者蝴蝶蓝坦诚他的创作因为从小爱看日本漫画而带着二次元风格，“《全职高手》本来就是偏二次元的，二次元是从日本过来的，作品虽然带着咱们的生活气息、习惯用语，但本质上人物塑造、情节编排等和他们的二次元文化、轻小说的确有点像，让熟悉二次元的读者比较习惯。”
2.内容：架空时空、快感阅读
相比《红楼梦》《三国演义》这类古典小说和古龙金庸的武侠小说，仙侠玄幻类小说架空的时空背景不需要读者太多对中国文化和历史的了解，降低了读者的阅读门槛。在赖静平翻译《盘龙》之前，他已经翻译过古龙的《天涯明月刀》，但反响不佳，赖静平认为是因为其过于‘中国化’。此外，像都市、职场、历史等类型未能受到海外网友追捧也从侧面证明了需要一定中国历史文化基础的作品的推广难度。
从2002年以起点中文网为代表的一大批原创网络文学平台创立以来，中国的网络小说已经经历十几年的发展，懂得如何迎合读者的阅读喜好，更总结出一套如何使小说读起来更有快感的方法论。北京大学的邵燕君教授认为，“网络性”内在于网络类型小说的文学形态中，包括超文本性、根植于粉丝经济的互动性、与ACG文化的连通性等等。和以往精英文化输出方式不同，中国网络文学的海外传播最生猛的力量在于其“一视同仁”地打通了海内外读者的“快感通道”。
四、对中国文化走出去的启示
1.大众文化更易被接受
此次网络文学在海外受到欢迎的事实让人们认识到以往出版走出去策略的不足之处，我们以往将中国的传统文化书籍如儒家思想、手工艺、古建筑等当做重点推介对象，但这类图书的读者对象往往是汉学家，即使到了后来《活着》《蛙》等一批现实主义作品在欧美推出，其读者对象仍局限于对中国感兴趣的人，普通读者很少将中国的文学当做休闲阅读的选择。
正如我国的青少年是通过《哈利波特》《暮光之城》《钢铁侠》而非莎士比亚、梭罗了解并对英美文化感兴趣，中国文化的对外推广也需要立足于大众文化。因此，在图书对外推广中，我们需要转变思路，推出一批浅显有趣、具有普世价值的图书。
2.培养优秀译者
正如葛浩文和莫言，刘宇昆和刘慈欣，译者对于中国小说的海外传播功不可没。由于目前翻译组的译者们多出于自己的兴趣，而非全职译者。译者们来自全世界各地，既有母语是汉语的读者，也有学过几年汉语的网文爱好者，翻译水平的参差不齐造成翻译进度比较慢，译作规模较小。目前起点中文网已经迈出了第一步，2017年3月起点国际站（https://www.webnovel.com/）已经创建，并招聘了一批海外编辑和译者，具体效果如何还需要进一步观察。笔者建议现阶段翻译组可以通过全职招聘、项目赞助的方式来建立译者队伍。
3.国家层面的扶持与重视
无论是已经取得影响力的日本动漫还是韩国电视剧，其成功都离不开政府的资助与扶持。以韩国为例，自1998年时任总统金大中提出“文化立国”战略，逐步出台了《国民政府的新文化政策》《文化产业振兴基本法》《文化产业促进法》等政策法规，实施一整套激励机制，如设立“国务总理奖”“文化观光部长官奖” 等奖项，尤其是“出口奖”就是为鼓励文化产品的海外传播专门设立的。
对于网络文学的海外传播，笔者建议一方面政府要正视网络文学的影响力，将其纳入文化走出去的全局规划中，通过设立翻译奖给予一定的资助。另一方面，网络文学企业也要积极布局海外市场，根据本企业的发展策略，选择将作品的翻译权外包给翻译组或建立自己的译者团队。
作为一种新兴的数字出版业态，网络小说在海外的传播值得我们的关注。武侠世界的初步成功提醒着我们在文化走出去中要注意读者需求，从大众文化入手，多做意识形态的软传播。网络时代的平民性、娱乐性对于我国的文化输出是一个机遇，也许正如邵燕君所言“越是网络的，越是世界的”。
【注释】
1.中国网络小说海外走红！文化输出的重任就靠它了！http://mt.sohu.com/20170324/n484655023.shtml
2.RXW是任我行英文名的缩写
3.乔燕冰：中国网文“出海”：越是网络的，越是世界的，《中国艺术报》
4.截至2017年4月20日。
5.中国网文已成“世界文化奇观”http://bjcb.morningpost.com.cn/html/2016-12/19/content_425317.htm
6.网络武侠在海外为何比金庸火http://world.huanqiu.com/exclusive/2017-04/10518407.html
7.GGP是Goodguyperson的缩写
【参考文献】
[1]中国网络小说“出海”记，腾讯全媒派，2017年3月25日，http://news.qq.com/original/dujiabianyi/webnovel.html
[2]路艳霞,中国网络小说海外走红 首次进欧美百姓日常生活，北京日报，2016年12月26日
[3]白云怡,赖静平:中国网文影响力还没法比肩韩剧、日漫，环球时报，2017年04月21日
[4]莫琪 陈诗怀：独家｜中国网文在海外：爆款网文背后的“民间翻译组”们，2016年12月14日，澎湃新闻，http://www.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15793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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