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俊荣：艰难而辉煌的转型——想起了黄宗英的《星》

【百道网·唐俊荣专栏】黄宗英的作品不只是一般女性作家所具有的轻柔、细腻和委婉，更具有正义的力量。她常说她行文的音色是抒情女中音，但历尽沧桑之后音色、音量、音域都有所变化。排在这个集子卷首的《星》是悼念亡友上官云珠的“急就章”。

黄宗英的名气元素，可以说是占尽了天下先机。第一她是上世纪四五十年代的影星；第二她是中国过去一号男星赵丹的妻子；第三她有一个显赫的文化家族，宗江、宗淮、宗洛、宗翰，哪一位不是响当当的文化大腕！最后还有更特别的一条：她是著名作家。艺术家转型的人不少，但是一转型就达到如此高度，罕见。

2016年12月，海天出版社出版了《黄宗英文集》四卷本，92岁高龄的黄宗英亲自出席了上海的首发式，一时成为佳话，可是有谁还记得她早期代表性结集《星》吗？

《星》是上海文艺出版社1981年4月出版的黄宗英散文、报告文学结集，收入这本集子的15篇散文和报告文学，真实地反映了黄宗英早期的一鸣惊人、不同凡响的创作水平。

其实，到这本集子的出版，黄宗英的转型已经有二十多年了。按她自己的说法：“从一九五八年上山下乡，我的演员生活渐渐‘淡出’，作家生活渐渐‘淡入’”。她的创作是全方位的，诗歌、散文、影视剧本，当然，成就最大的还是报告文学。是《特别的姑娘》《小丫扛大旗》《新泮伯》奠定了她的新晋作家的地位和转型的辉煌。可是好景不长，文革一来上海电影制片首先把40岁以上的明星扫地出门，黄宗英被迫终止了创作。《星》的出版拂去了明珠上的尘埃，使它重放光彩。

我真正关注黄宗英的文学创作，也是从她1964年发表在《人民文学》上，写全国著名知青邢燕子的《小丫扛大旗》开始的，接着追读了写侯隽的《特别的姑娘》。这两篇不仅题材相同，而且是发生在几乎同一个地方。可是黄宗英处理得各具特色，毫无因袭痕迹。那种轻轻切入、徐徐展开、悄悄结束的风格，象一阵清风扑面而来。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这种轻松的风格却是来自凝重的创作态度，《小丫扛大旗》这篇只有1万4千字的稿子写作周期是“从春天到春天”，花了一年时间。黄宗英说：写真人真事必须对党和人民负责，对被描写的对象负责。在我只是一篇文章，在别人都是涉及人权的大事，万不可草率行事，哗众取宠。

报告文学需要大量的现场采访，深入采访对象的生活实际和工作实际。作家必须放弃安逸舒适的生活，东奔西走，翻山越岭，风餐露宿，这对于女作家来说其困难是难以想象的。在这个结集之后，我看过她的《小木屋》，这是她的报告文学的另一个新高度。为了实地观察女科学家徐凤翔工作与生活实际，69岁的她三次入藏，最后在雅鲁藏布江因严重缺氧，差点殉职，后来落下了终生的脑血栓。

但是黄宗英从不迷信采访，她的写作灵感和素材主要靠长期的扎扎实实地深入生活。比如《大雁情》的创作，这本来只是《人民文学》编辑部组织一批作家对全国科学大会的采访，在五千多名代表中，她选择了登长城时，随意结伴而行的陕西西安植物园实习研究员秦官属，后来写出了轰动一时《大雁情》。黄宗英在谈此稿的创作经验时说：光凭这几天采访，即使搬到秦官属的房间同住也写不出来，她写此文的真情实感是来源于二十年前的那次下放农村，贫下中农在她最困难的时候热情地接纳了她，使她真正感受到人民的伟大。粉碎“四人帮”之后她接触过无数的知识分子，特别是科学家，自己的问题都还没有解决，却依然壮志犹砺，全不顾累累伤痕，依然执着地走向理想、未来……

黄宗英的作品不只是一般女性作家所具有的轻柔、细腻和委婉，更具有正义的力量。她常说她行文的音色是抒情女中音，但历尽沧桑之后音色、音量、音域都有所变化。排在这个集子卷首的《星》是悼念亡友上官云珠的“急就章”。在全国电影界揭批“四人帮”会议期间，黄宗英听说平反昭雪的名单中没有上官云珠，“难道上官云珠就该死吗？”她满腔悲愤一口气一天一夜写了一万字。她如泣如诉地叙述着上官云珠坎坷传奇的一生，曲折的情节象小说，抒情的深沉象挽歌，叙事的清晰象传记，正义的呼唤象政论。难怪她以此作为集子的书名。

具有纪念意义的是书中收录了赵丹的两幅国画插图，可惜阿丹未能看到，他在本书出版的前一年离开了相伴32年的宗英。

作者：唐俊荣

来源：百道网·唐俊荣专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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