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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阅读报告:沈胜衣---从书之书到树之书

作者:沈胜衣(作家)   2012年02月13日   来源:南方都市报•阅读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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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植物学通信》,(法)让-雅克·卢梭著,熊姣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年1月版。


《书痴范用》,吴禾编,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1年1月版。

   《令人怀念的街》,(法)皮埃尔·香平著,王彦坤译,学林出版社2011年2月版。

    一本低调而扎实的“书之书”,以作者亲身经历,展现19世纪末巴黎左岸书业风情。作者就是其中一间旧书店的少东,父辈与法朗士等名人相交,他本人则是写过巴黎早期印刷史专著的文献学者。书中记述了他从小成长的那片颇有历史渊源和文化荟萃的安静街区,众多书店书人的景况,兼及对诸多作家的回忆,以及法国大革命的珍贵史料。因为身历盛况和变幻,笔下深带感情。全书最后部分,感慨而节制地写了旧书业在新时代的衰微(原书出版于1932年),惆怅而平静地如是终结:“……从所经历的那许多影子里,我将独自抱着追忆返回到其中的一个影子中去。”

   《书痴范用》,吴禾编,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1年1月版。

   有两句话是范用最好的写照。一是他为那本旧俄书商传记取的书名:“为书籍的一生”;一是印在本书封底内折的一句朴实的话:“我最大的乐趣就是把别人的稿子编成一本很漂亮的书,封面也很漂亮。”

    这是范用去世后,他人汇编的纪念文字和资料集。编者说,要将此书做成“范先生喜欢的书”,“书要朴素,开本不大,设计简洁,品相漂亮,有书卷气。”如是贯彻其理念,便是最好的怀念了。可惜,就算是这家曾倾注了范用心血的好出版社,也往往不能贯彻,书中便收有范用退休后写给社方的一封信,严词批评《为书籍的一生》新版删去了插图。

   《开卷闲话六编》,子聪编著,上海辞书社2011年7月版。

    精巧素雅的读书内刊《开卷》,每期都有书人书事来往消息的“开有益斋闲话”,这是该专栏合辑的第六编,收入主事者子聪(董宁文)所编的一套丛书“开卷书坊”。丛书中让我感兴趣的还有:鲲西《寻我旧梦》,以传统学养糅合欧化文风,写对母校故园的深挚感情,及忆怀故人,虽琐琐细屑,亦吉光片羽;躲斋《劫后书忆》,忆记浩劫中失去的藏书,有如感怀逝去的故人;以及严晓星《条畅小集》等。

  《开卷闲话六编》有一则,有人谈谷林:“这位前辈的不张扬,最令我敬服。”谷林老人的好,自然不只于此,但这句朴素的话,却让我觉得可以借来作为对“开卷书坊”一个很好的形容。关于《开卷》及其衍生诸书的好处,已有很多人说过了,但还应该加上“不张扬”这一难得的特质。

   如这套“书坊”之外貌,近年小精装跟风潮已几成恶俗,众多后起者中,唯独“书坊”的装帧能做出自己的风貌和意思,素朴之至,简雅之至,越不张扬越让人喜爱。

    内容亦然,温润可人。作者有的名气大、有的名气小,但共同的特点是“有料”而不张扬,低调安稳,这是我最喜欢的;收入“书坊”的作品皆非高论宏文,却散漫可亲。在书话体已泛滥到“雅得那么俗”之时,“书坊”别生安静的情致,让人欣悦。

   《广风月谈》,胡文辉著,花城出版社2011年8月版。

    这是一个书生于学问之外,关于世俗与流行事物的八卦。他将俗气的话题写得如此“趣致”———以幽默打趣的文笔,挖掘流行现象背后的真意,生出情致。更以深厚的学养(往往随手拈来可供比较的同类资料),敏锐的眼光,导出普遍的社会规律和人性本质,甚乃有“且从青楼看青史(其篇题之一)、聊凭风月看风云”之微意。

    最为之叫绝的是《古代波霸考》,分析唐人以肥为美的实质:古代减肥技术落后,丰胸与细腰不可兼得,惟肥方得胸大,故唐人其实是崇尚豪乳也。可惜作者在提出这么有新意的解释后,又很诚实地加了一条附记,引蔼理士《性心理学》的潘光旦译注,指古人之所以束腰,乃为追求丰乳肥臀。然则可见丰胸与细腰在古代是能够兼得的,这就推翻作者自己的结论了。

   《天涯芳草》,刘华杰著,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年1月版。

    欣赏这位哲学教授的植物情怀(本书自序便又有一些好见识好说法),此书虽然部分篇章与其旧著《草木相伴》重复,亦乐购之。全书相当部分内容围绕北大和北京,“成了一本鉴定北京野生植物的工具书”;另一部分则是游走国内外各地的植物见闻。这些地域植物札记之外,还有一辑是与文学相关的植物篇章———我觉得,来源于大自然的和来源于书本的植物知识同等重要。比如后者有一篇,谈泰戈尔《新月集》的郑振铎译本中的“金色花”,考证为黄兰,就很有意思。

   《植物学通信》,(法)让-雅克·卢梭著,熊姣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年1月版。

    大哲学家的私人园地。卢梭晚年“一心只想逃离任何事、任何人,甚至包括他自己”,在“离群索居,厌倦了社会,乃至厌倦了自己”的逃亡生涯中,他一面写作著名的《忏悔录》,一面以植物研究为慰藉。这有当时西方犹如宗教狂热的植物热潮为背景,也有卢梭本人一直想当一名植物学家的情结。成果包括给一位友人的小女儿写的一组相当于植物学入门教程的书信,以及一本《植物学常用术语词典》的草稿,都收入本书中。

    另一惊喜是皮埃尔-约瑟夫·勒杜泰的精美插图。他是法国新旧皇室先后三位王后的宫廷御用画家,“他的一生极好地证明了,细致流畅而充满感情地描绘植物,几乎能够让一个人安然度过历史所能卷起的任何风暴”。作品有著名的《玫瑰图谱》等,老年时因为看一朵百合花而死。

   《植树的男人》,(法)让·乔诺文,弗瑞德里克·拜克绘图,武娟译,二十一世纪出版社2011年3月版。

    这是一位孤独老人几十年默默在荒山种树的故事。当初应杂志的主题征稿而写,被发现并非纪实作品,遭退稿;但被动画大师制作成短片后获得奥斯卡大奖。读完为那老人感动:不计得失成败,不理外界毁誉,不管世间变幻,纯粹、自力、沉默、执着、平静地在日子流逝中专心坚持做好一件简单恒久的事,一件给人间带来绿意的好事———恰当的生日读物。

   《岭南本草新录》,刘克襄著,海豚出版社2011年8月版。

    通过对香港、台湾等地的“自然观察和实证的独特心得”,描写三十种南方民俗食用植物。文字清简,有小品文风味,又从生活、旅行入手,且均配可爱的素描小图,是所悦焉。

    不过,其核心内容是从食用着眼,所行所记,目的之一是“多找到一些食用的可能”,则又非我所好,亦失“本草”之本意(书名称为“岭南野菜”更宜)。但无论如何,总还是南方草木的又一可喜新文献。

作者:沈胜衣(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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