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内陆飞鱼（自由撰稿人）
2011年12月31日 来源：南方都市报•阅读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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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内的日本电影研究者、影迷正式全面、准确地认识沟口健二导演，应该是肇始于1993年由中国电影出版社出版、日本电影学者佐藤忠男著的《沟口健二的世界》一书，直到今天在百度百科搜索关于沟口健二的定义，也还深深烙有这本书的印迹。
在当时，《沟口健二的世界》是中国电影出版社名为“电影大师创作系列”图书的其中之一，在电影拷贝、录像带等影像资源稀缺的年代，这本具备一定传记色彩、不乏故事性的电影书，只被少数电影从业者和电影高校的学生所关注，在市场上流星一般划过，就很快销声匿迹了。
在这个书系中，人称“建国后进入故宫拍摄的外国导演第一人”，1971年曾获邀访华参加22周年国庆的熊井启导演，得到中国官方认可较早，名字还算被大众认识，后来又有催泪大作《望乡》被中国大陆引进，因而《熊井启的电影》一书，比《黑泽明的世界》、《沟口健二的世界》、《大岛渚的世界》、《魔灯———伯格曼自传》、《希区柯克的生平和创作》几本书出名。
有意思的是，沟口健二被一些中国人认识，居然还不是通过他导演的电影作品或者相关电影书，而是通过其御用女演员田中绢代。她主演了熊井启的《望乡》，和中野良子、山口百惠、栗原小卷一道成为中国人最早认识的日本女星，由著名导演、电影学者新藤兼人完成的同名传记《田中绢代》，早在1984年就被国际文化出版公司引进、翻译和出版发行了。
《沟口健二的世界》和《黑泽明的世界》、《大岛渚的世界》三本书都由勤奋的佐藤忠男著述完成。佐藤忠男著作多达百余本，据说每天坚持观影五部左右，他的作品对国内的日本电影教学者、日本电影影迷都有启蒙的作用，《沟口健二的世界》、《大岛渚的世界》，为沟口健二和大岛渚打开了一道通往中国的大门。相比黑泽明，这两位的作品更“生僻”，不太被官方所推崇。
十八年后，当这本《沟口健二的世界》换个模样再次出版的时候，尽管音像店已经可以买到沟口健二的几乎全部电影，这本书依然是少数影迷和电影研究者才会去看的。但事实上，这本书一点都不难读，有故事、有八卦、有历史，还有那么一丝励志的色彩，以及严谨的电影艺术评析。
源自法国《电影手册》的说法，影迷们有一个一致认可、却不太规范的公开尊称：黑泽明、成濑巳喜男、沟口健二、小津安二郎并称日本影坛“四大传奇巨匠”。在这四位当中，黑泽、小津无疑在中国影迷心中地位最高，在媒体上享有最大的知名度，是影碟被盗版率最高的导演，沟口和成濑次之。
追溯沟口健二在中国的遭遇，除了因为年代相对久远（成濑、小津其实也不算近），不易被影迷普遍接受和推广，国内有也没有像研究小津一样研究沟口的众多知识分子、影评人、影迷之外，我想，另外一个重要原因是沟口和伯格曼等导演一样，还处于叫好不叫座的高级文艺片阶段，很多人闻其名即高山仰止，面对具体的电影却绕道逃跑。
沟口健二、成濑巳喜男都是擅长于女性刻画的导演，沟口尤甚。两个导演都形成过沟口健二和田中绢代、成濑巳喜男和高峰秀子这样的王牌组合，不过沟口健二对女性世界的观察，显然更为细腻、深情，隐隐约约有一种欲与女主角化为一体的感觉。较之成濑多以刻画现代女性为主，沟口对时代剧的把握和演绎同样精准，对更为遥远的日本女性的观照具有开阔的胸襟。
沟口健二是一个用摄影机抚摸女性的大师，光是《近松物语》、《武藏野夫人》、《雨月物语》这三部具有东方式殉情意味的电影，舒缓蕴藉、流畅饱满、富有美感的结尾，我们都能从中感受到沟口对古装、历史、女性、爱情这些元素独具匠心的处理，加上香川京子和田中绢代几乎完美的演出，影片具有哀感顽艳的情殇之美。
如果从导演个人的生活经历，来八卦两位导演对女性的认知，显然沟口是胜于成濑的。沟口可以说是日本导演里的柳永、李煜、温庭筠，爱电影更爱美人，青年时流连于烟花柳巷，沉醉美色和美酒，放浪不羁，曾疯狂爱上一个叫百合子的轻浮女子，被她抛弃才回到事业上打拼，差一点电影圈就少了一个大师。
沟口健二终其一生几乎都是在为日本底层女性素描，并用《西鹤一代女》、《雨月物语》、《山椒大夫》把东方式的幽玄审美带到威尼斯电影节，最终推向了全世界。无论是《雨月物语》这样传奇色彩浓郁的惊悚片，还是病逝前以现实主义情怀讲述妓院被政府关闭之前妓女生活的《红线地带》，他的题材和视点一直没有脱离普通女性。
沟口的电影一贯以描述“沦落女”见长，究其原因，还不仅仅是因为他经常厮混于温香软玉之地，纵情于和艺伎、戏子们的你侬我侬而熟知女性种种遭遇和内心想法，还源于他从小就是被艺伎姐姐寿寿培养长大，几经弯路才走上正途，有姐姐完美的样板做参照，使他对女性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敬畏和悲悯。就是这样一个看似风流不羁、有着浪荡子气质的导演，在爱情面前，却有着一颗罕见的纯净羞涩的心，他一直暗恋自己的御用女主角田中绢代，却从不曾正式表白，据说连对视都不敢。
歌德在《浮士德》里曾慷慨咏赞“永恒的女性引导我们上升”。如果把这句话用在日本电影大师沟口健二，以及其数十部彪炳影史的电影上，可能最为贴切，大师在天有灵应该也会欣然接受，尽管他在中国的遭遇有些尴尬。
作者：内陆飞鱼（自由撰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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