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潘飞
2011年05月25日 来源:深圳特区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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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尽其用》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艺术项目导览文章,它完全可以当作某个社会学领域研究的基础性文本——有关社会发展和心灵嬗变的历史——来读,如果书籍和艺术展览也归属于物质本身,那么,它们是在就人和物质的关系——人对物质的占有、利用、保留或抛弃以及由此生发出的记忆、喜恶、留恋、遗忘等一系列感情轨迹——展开深刻且直观的解剖。文字和艺术品交织在一起,直入广泛发生于当下社会中的人性与物性的对比,个人经验与记忆的参照,由此甚至引发出一场关于道德、家庭伦理以及更具深刻内向性的文化观察和深思。
“我的艺术就是我的生活”,杜尚点破了艺术家和生活本身之间的本质联系。在多年的艺术创作思考与实践过程中,宋东一直努力在探讨日常生活如何进入当代艺术的各种途径,“总是希望用我的家庭成员做艺术主题”。这种尝试首先源始于宋东对于在中国常见的父子关系的思忖和表述。两个有着血脉联系的雄性动物在狭窄的家庭空间里共存,他们互为上下游,却又常常紧张对峙,动不动就剑拔弩张、纷争频起。宋东与其父亲宋世平疏离又亲近的关系其实是千千万万普通家庭中父与子的一个样本,随着他自己成年并娶妻生子,他对于父亲这一角色的理解立体而多面,也学会更加理性地去接触、认识自己的父亲。因此,他的《抚摸父亲》《父子太庙》等实验性很强的艺术项目就试图在两代男人之间寻找一种协商与和谐的情感沟通渠道。
从个人创作理念的延续性来说,《物尽其用》项目无疑是把这种对于家庭关系的观测视域扩大到更为丰厚和饱满的层面。在这个超大型的装置作品中,一万余件破旧、残缺的物品兼具物质性和叙事性双重符号意义。宋东的父亲逝世后,母亲赵湘源无法从悲痛和思念中走出来,毫无保留地珍藏着与丈夫共同使用过每一件物品,哪怕让堆砌它们的屋子泛滥成灾,作茧自缚。这似乎暗合着中国古语“睹物思人”的意境,也就是中国人对于物质实用性的追求方面往往也会投射到记忆的承载物体上,这些古旧的物体寄予着活人追思故人的朴素情感和愿望——他们不愿意轻易割裂与过去的关联和脉络,只好以图在这些具有纪念碑性和符号意义的物件身上阅读、回味往事的细枝末节。因此,碎碎的日常废物在现实生活和艺术观念的边界上徘徊游荡,《物尽其用》创作时,宋东陪同母亲一件件地整理出参展的所有物品,这已经从单纯的“行为艺术”演变成一种类似中国传统文化中包括人、器物和程序化行动三个元素的祭祀行为。
同时,“物尽其用”也暗合一种具有鲜明时代特征的生存哲学思想,这甚至代表着以赵湘源为典型的在穷困中挣扎过的整整一代人的生活习惯:物尽其用,出于对物质匮乏的恐慌,他们必须榨干每一件物品哪怕最后一点用途,并且将他们囤积起来,以备不时之需,在紧急关头能派上用场。老人亲笔写下的关于每一件物品的往事说明,想必也是宋家后人们在回想家族历史的最好范本,不至于让虚妄的回忆荒腔走板。当宋东和姐姐陪着母亲一一清点这些已超越物性的物品,平时疏离的亲情一点点被修补,这些物品就像可视的血管,令亲人之间丝丝缕缕的关系脉络愈发清晰起来。生活特别是家庭生活本身就是这样零散,碎片化的。
所以,《物尽其用》不是物的简单集合,不是标本的陈列室,而是营造了一个留下许多生命活体的“记忆的场所”,一个超越物质之外的疆域,宋东当年做这个项目,包括在赵湘源老人去世后《物尽其用》一书的出版,难道不是借助纯粹的物质性来充分叙事和记忆?
无论是巫鸿的提纲挈领,还是宋东的本意表述,以及其他人个人色彩浓厚的观后感,《物尽其用》关于物欲的讨论至少在我看来是颇有教化作用的,它批判着商业社会里屡屡发生的物品快速被消费和置换、丢弃。至少我从童年记忆中搜寻到了奶奶家把牙膏挤到几乎无法再挤出任何东西的画面,却想着手中反复满足个人无底洞般的贪欲积留着几个IPOD、IPAD、IPHONE等,我放下书,坐在黑暗中,脸却无端的因为害羞和忏悔逐渐发红,发热起来。只是,我想到日后它们能帮助我回忆起拥有并使用它们时美好的感受,心情才略微好受了点。
作者:潘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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