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摘】如果他还在,今年已60。“风扣倩春道梦枕,星共侬眠描痴红”,无数的经典,因为他而得到升华;无数的创作,因为他的参与而闪耀。这些年来,风继续吹。他是独一无二的张国荣。一部真正意义上的张国荣传记,从年少到成名再到离去……不分析他的艺术成就,没有光环地展现张国荣的一生,从他的成长、他的生活出发,写尽背后不为人知的故事,展示一个真实的、全面的张国荣。本书作者韩乔是香港著名音乐节目撰稿人,熟知华语影坛及乐坛的演变历史。多年来一直从事不同领域的文字工作,多部创作作品先后于香港、国内出版。
《念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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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现代出版社
作者:韩乔
出版时间:2016年01月
地球每天都在公转、自转。
世人从没察觉,对他们来说,世界怎样运作根本不重要,即使世界突然反转运动,只要不影响日常的生活,他们也不在乎。
每日如是。
然而,也许偶尔有某一天,当身边的一切都如同钟表一般,准确无误地运作的时候,人们心头会灵机一动,并在意起身边细微不同的变化。
就像忽然有一只无形之手,从后方抓住脖子,令人喘不过气来。
“喂,唐先生吗?”陈淑芬拨了张国荣的电话号码,但是另一端却是唐鹤德接的电话,“Leslie 在哪里?”
“他说出去走走。晚上7 点钟我约了他一起打羽毛球。”对方回答。
“这样啊……你知道他去了哪里吗?”陈淑芬再次问道。
“他说他在中环一带跟朋友喝茶。”
“那好,我给他打个电话,一会我再联络你。”然后,陈淑芬挂线了。
陈淑芬的办公室在湾仔,跟中环只有两个地铁站之隔,也算是挺近的距离。
她想了想,决定先打给张国荣。
手机很快便接通了,可惜接听的并不是张国荣本人,而是冷冰冰的留言信箱。陈淑芬当时心想,大概他正跟人在谈一些重要的事情吧。
“Leslie,待会有空打给我。”陈淑芬在录音讯号响起后留下了这段话。
4 月1 日,和其他日子相比起来没有什么分别,同样的星期二,同样的二十四小时,同样的日与夜……但是,这天却忽然起了微妙的差异。窗外,细雨蒙蒙,悄悄为这个城市罩上一层灰色纱帐,薄薄的、轻飘飘的,让人光是看着便觉得少了一点活力,多了一分忧愁。
但是,这一天结束,新的一天又会来临。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忽然,陈淑芬的电话响了起来。她取过电话接听,来电者倒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张国荣竟然这么快就打给她了。
“Leslie,你在哪里?”陈淑芬首先问他。
“我在中环。”张国荣平静地回答,这是个陈淑芬预期之内的答案。
“在中环干什么呢?”
“在喝茶。”
“这样啊,在跟谁喝茶呢?”陈淑芬又追问。
“不,就我自己。”这次张国荣的回应,倒不在陈淑芬的预期之内。
她笑着埋怨:“怎么自己一个人喝茶也不叫我?我在湾仔,我来找你吧。”
“不用,我要走了。”张国荣平静地推辞了。
陈淑芬没多想什么,再问道:“你要去哪里?”
“去Shopping(购物)。”
“我跟你一起去Shopping 吧,可以吗?”陈淑芬主动提出。
这次,张国荣没有再推却,直接同意了陈淑芬的建议,“嗯,可以啊。”
陈淑芬看了看时间。他跟唐鹤德约了7 点钟打球,现在去逛街的话,也没有很多时间。心里一急,她就要放下电话去找他了。
这时候,话筒另一边传来了一句话,让陈淑芬不由得停下放电话的动作。
“我想趁这个机会,好好看清楚香港。”张国荣的声音说道。
这句话,就像是一滴浓缩的硫酸,无声无色地渗透,然后在作为支撑点的柱子上蛀出一个小洞来。
“你要看清楚香港干什么啊?”陈淑芬开始听出来他好像有点不对劲了。
张国荣没有回答陈淑芬这个问题,短暂的沉默没有令支柱倒塌,只是被腐蚀的破洞愈来愈深,即使没在注意,它也依然映入眼帘。
“你到底要走了没?还没走的话,我过来找你。”陈淑芬焦急地说。
“好啊,那你过来吧。”张国荣爽快地答应了,他人正在文华东方酒店。
破洞仍然存在,无法视而不见,只是那根支柱依然屹立不倒。说不定,这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缺口,只要好好用心修补,将来便不会有任何危险。
可是,对于熟悉的事物,人很容易有种错觉:以为那些越是熟悉的东西,它们便越不会改变。谁会知道一个无伤大雅的小小差别,背后可能已是无法修补的千根裂痕。没人知道第一道裂痕到底是由何时开始出现的,更不知道它会形成的原因。
当人们看到破洞的时候,或许,都太迟了。
“麻烦你,中环,文华酒店。”陈淑芬坐上了计程车。
司机没有认出她是天皇巨星的经纪人,也更不会察觉到她此刻的不安心情。
红色的计程车不徐不疾地前进。外面依然飘着雨丝,它们轻轻撞上车身,溅开成一点又一点的粉末,然后在地上融为一体,缓缓地往地下水道流去。
逝去的雨水,无声地朝着无人注意的地方消失。
某处,某个平静的湖面,却为此泛起了一阵涟漪。
没有汹涌的大浪,也没有狂怒的风暴。
陈淑芬到了酒店前厅,她左顾右盼,没见着张国荣。于是,她又去了他们经常聚在一起聊天的咖啡厅。
“小姐,请问几位?”一进门,服务生便迎上来问陈淑芬。
“我找Leslie,他在吗?”
“张先生吗?”服务生有点困惑,“我好像没看到他在这里。”
“他不在?不会的,我们约好了,他一定在这里,我进去找他。”
喀、喀、喀。短促的脚步声在咖啡厅内回响,可惜它一直找不到要找的对象,就像踏进了一个熟悉但却陌生的迷宫,它在店内转着,这里停停,再在那里看看,每一条路都走过了,就是遍寻不获。
他到底在哪里?陈淑芬焦躁地四处张望,再怎么看,张国荣还是不在咖啡厅里。
莫非他是刚刚走了?又或是他根本从来都不在这里?
陈淑芬抓起手机,连忙按下张国荣的号码。电话接通了,当听到张国荣的声音从手机中响起时,她松了一口气。
“Leslie,我已经到了。你在哪里啊?”
“我刚刚出去了,你先在那边喝杯茶、等一会,我很快就回来。”
张国荣简单交待这几句话后便挂线了。他的声音听起来是如此平静,和平常的他几乎没有任何分别,甚至是更加平静──仿佛是拂过湖面的微风,轻轻的,也凉飕飕的。
但是在微风低下的湖面,却是异常地平静。
就像是静止了,一动也不动。
陈淑芬在咖啡厅等了又等,但一直不见张国荣回来,内心更加焦急了。咖啡厅内的声音好像都消失了,但又好像仍然存在,只是它们都传不进陈淑芬的耳朵里。那些声音在说甚么呢?是在说无伤大雅的愚人节笑话吗?抑或是在谈论近日来疫情越来越严重的“沙士”?
无论在街上,抑或在店里,四周的人都戴着口罩。大家都看不清彼此的样貌,对方到底在笑,还是在哭,又或在生气,根本无人看得清楚。口罩变成一个又一个面具,取代了人们真正的脸孔,成为这城市的标志。
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人们都不敢露出自己的脸孔,既害怕飘浮在四周的病毒,更害怕和他人接触。
2003年的3月,也许是香港改变的转折点,人与人之间的隔阂,因为一片薄薄的口罩而变得更加厚重。所有的卫生建议,都是要设法把自己和其他人、甚至是和整个世界分隔出来。
医学昌明,人心难治。
等了四十分钟,陈淑芬的手机终于响起了,她连忙接过来。
“你五分钟之后在酒店门口等我,在正门,然后我就会来了。”谢天谢地,她终于听到了张国荣的声音。
陈淑芬看看时间,原来已经快六点半了,距离七点钟只剩下半个小时,于是她也没多想,立即结账离开咖啡厅。
四月的天气幷不寒冷,可是却下着细碎的微雨,有别于冰冻的刺骨寒意,这种阴冷只会慢慢地吸啜着人体的温暖。
张国荣幷未出现。
一秒、两秒、三秒,时间踏着疲惫的脚步往前进,缓慢得几乎没人察觉,但它确实在动,而且即使它再慢也好,人们急促的脚步也从来不曾追上它。
五分钟过去了。
张国荣还是没有出现。
时间继续前进。一分一秒,原来多么可笑。相同的步伐,同样地溜走。时间,从来不停止,也从来不后退,总是这样安守本份……
晚上,6时41分。
“砰!”
一声轰然巨响在耳边炸开,吓得时间几乎要停下来。至少,这一刻,几乎所有在场的人,都有一种时间蓦地停止了的错觉。
陈淑芬错愕地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个黑影倒在地上,另外一些酒店门口的护栏被砸断了。
再仔细一看,那是一个人。
在那个人的旁边,是一辆巴士。
“不好了!”陈淑芬连忙跑进酒店,把服务生叫了出来:“有交通意外,撞伤人了!就在外面!快点叫救护车!”
陈淑芬又慌忙跑了出去。张国荣随时都会到来酒店门口,而陈淑芬心里清楚明白,即使刚才他表现得再平静也好,他现在患上了抑郁症,要是看到那个场面难免会受到刺激,所以她决定快步跑到另一边,把张国荣的车截停下来。
然而,跑了没几步,陈淑芬便打消了这个念头。也许张国荣还未到呢?也许他正在堵车?陈淑芬真心祈望张国荣还未到,这样的话她就可以先到街口截停他的车,这样他就不会经过酒店大门。
于是陈淑芬拿起手机,打了给张国荣。
可是这一次,电话没有接通。
(本文编辑 eliz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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